五月十八,赶了六十里路,下午时分,队伍来到新开口堡投宿。此处已经是边墙重地,不远处是当地最高山名为虞台岭,此山西段最高,山下有军堡群东南被一条河旧城河分割,置新开口堡和新开河堡两座军堡,同时在周围广建木寨。
原本郑直提议在防御位置相对更好的右卫城落脚,亦或者今日再多走几步,到西洋河堡,最好是陈家堡落脚,偏偏陈九川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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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直无可奈何,这里是军堡,关键是边地军堡所以也就不设驿站。张荣拿着他的堪合一进新开口堡就找到能做主的人去了。
自从决定走宣府这条路,郑直就再没有拿过他的堪合更不要讲精微批。陈九川开始还能主动拿出,可是后边见郑直如此,过了怀来卫也就不再出示。张荣无可奈何,只好拿出他的堪合。
虽然上边标明了人数,可他们是皇差,只要人数不要如同陈九川的堪合一般相差悬殊就好。
“叔。”郑墨压低音量喊了一声。
坐在车辕上一边抽烟一边望着北边山脉的郑直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眼睛一亮。几个妇人有说有笑的从牛车上下来,进了斜对过一间寒酸的杂货铺。
郑直以为这地方太小,住的大部分都是战兵,所剩无几的军户又彼此相熟,今夜该孤枕难眠了,却不想意外之喜无处不在。扭头看向郑墨“墨哥,搞点吃的。”
朱小旗听到这句,正要提醒郑直,贺五十那老货多着哩,却看到郑墨抬脚走了过去。砸吧砸吧嘴,墨哥学坏了。
郑直则开始目测新开口堡大概的范围,这时张荣带着一个军官回来了,只是脸色不太好。待众人跟着军官在一处简陋的院子落脚之后,张荣找了过来。
“边墙外鞑靼火筛带着人要进贡,让边军放行,边军以火筛没有走指定路线为由拒绝,这不就杠上了。目下鞑子就在口外的牛心山、黑柳林一带,听人讲长阔二十馀里。”张荣一边抽烟一边低声道“讲是从上个月就开始了,只是没这么多人,都是慢慢汇聚而来的。”
“肏,肏,肏!”郑直听完,再没了夜里翻墙头的好心情,不停咒骂起来。此时恍惚记起上月朝会上确实听到有这么一件事,心中懊悔“难怪一过右卫城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进堡的时候守门的看俺们的神色也怪异。原来都他娘晓的这是死地。”生死攸关,继江侃之后,郑直又一次撕去伪装,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
郑直家里有五位千娇百媚的娘子,一大堆的侍妾,国公夫人都排不上,王妃是媳妇,皇后做下人,四千多万两银子,他还是两榜状元,锦衣卫勋卫,詹事府左中允兼翰林院编修。郑直不甘心,不甘心死在这里。人拥有的越少,留恋的越少,豁的出去。可是一旦拥有的多了,顾虑也就多了起来。当年七八个人就敢冲进鞑靼贵人营地大杀四方的郑直,如今早就被红尘酒色扼杀了所有胆气。
“咋办?”张荣在司狱司听多了这种徒劳的咒骂,他想要找郑直讨主意,不是听牢骚。张荣也不甘心,他刚刚娶了媳妇,置了房子,他不甘心这么死。
“啰嗦啥。”郑直起身“跑,快点,招呼人,俺们……”
不等他讲完,外边传来了隆隆鼓音,二人大惊失色,赶忙冲出屋子。
院里懒洋洋的众人同样不明所以。
“这是有了军情,提前闭了堡门。”刚刚被陈九川拉去一旁的军官走了出来“诸位就在院里,切莫乱走。”讲完向陈九川拱拱手,走了出去。
郑直为了方便夜里爬墙头,出了榆河驿就换了一身鸦青色圆领,再加上他年纪太轻,军官根本没有理他就走了出去。
陈九川脸色也难看,同样不看郑直,对跟来的家人道“莫要污了俺的书。”转身进屋了。
是他力主走这条路的,当时闹得人尽皆知。又是他力主在新开口留宿的,同样闹得人尽皆知。如今众人深陷险地,就算谁也不吭声,他们心中在想啥也不问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