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犯,郑直,出来接旨。”又是不晓得过了多久,恍惚中郑直听到了看监百户那不带感情的声音,然后就感觉被人架了出来。这次阳光依旧刺眼,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了一位红袍官员和一个带着三山帽的中官站在门外不远处。
力士将他放下,郑直想要爬起来,奈何无能为力。
“人犯江侃病故。”看监百户一句话,让郑直瞬间清醒,不可置信的看向乙字监的大门,此刻两个力士正抬着一具盖着破布的尸体走出来。花白的头发,拖在地上。
“郑直接旨。”中官见此,也不等了,立刻示意。
郑直几次想要跪好,却始终无法做到。
“帮帮他。”中官皱皱眉头,那红袍官员对周围无动于衷的力士道“都是死人啊?”
看见百户赶紧招呼,两个力士走过来准备将郑直摆成跪拜姿势。
“死了……”其中一个力士并没着急上手,而是把着头瞅了眼郑直。
另一个闻言,伸手探探郑直鼻息“晕了。”
“没死就好,摆好姿势。”红袍官员捂着鼻子,不耐烦道。
中官一听,打开手本“真定卫舍人郑直接旨。”大咧咧的读了起来“上谕,有真定卫舍人郑直者,亲小远贤,言行无状。然近之不绥,何远之怀?昔太山之哭者,以为苛政甚于猛虎,吾备儒者之风,服圣人之遗教,岂可以目翫其辞,行违其诫者哉?广议轻刑,以惠百姓。着令即日归乡,闭门自咎。钦旨。”
郑直再醒过来,发现他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看着五颜六色的账顶,他感到不真实。不晓得过了多久,旁边传来动静,一张陌生的俏脸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醒了,醒了……”对方先是一愣,继而大喊一声,哇的哭着扑进了郑直怀里。
郑直反应了片刻,嗓音嘶哑道“六姐哭啥……”想要抬手去抚摸对方,却发现做不到。看了眼短了一截的胳膊,苦笑。
就在此时,又有更多的人出现在了郑直的视野中,三奶奶,腊梅,唐姨妈,鹿鸣,甚至还有十三姐,却唯独不见十娘子。
“醒了就好。”三奶奶擦拭眼泪“赶紧的,把尚太医开的药端过来。你们也别围着了,赶紧,让朱大郎他们拿喜钱去街上发。鹿鸣,赶紧去告诉十娘子一声。”
鹿鸣一边擦泪,一边应了一声,瞅了眼郑直,欲言又止,起身走了。
片刻后,外边传来了喧嚣声。却不敢放炮,藁城的规矩,没有喜事,也不逢年过节,放炮就意味着人没了。
待打发走了旁人,二嫚儿无视了一直扑在老光棍怀里的小迷糊,爬上床,将他揽进怀里“四哥已经替你上了奏本,说你伤重,朝廷已经允了。等养好了身子,咱们就回去,再不来京师了。”
“锦奴咋了?”老光棍看着二嫚儿。多漂亮的女人啊,记忆中眼角原本光滑,此刻竟然出现了沟壑。他如今连抬手想要抚慰对方都做不到,因为他的两只手都没有了,甚至左胳膊的小臂都没了。
“生孩子时没挺过去。”二嫚儿说着立刻拿手帕擦拭眼泪“不过给你生了个儿子。”
老光棍看着二嫚儿的下巴,久久不语。二嫚儿赶忙伸手为他顺气,小迷糊见此,也赶忙爬了上来,帮忙。
良久之后,老光棍长出一口气“日后,就俺们三个了。”
“都听你的。”二嫚儿凑到老光棍耳边“只要你好好的,什么都听你的。”
小迷糊赶忙附和“对,达达是奴的天。”
郑直原本就受了伤,又在狱中呆了五个多月,进去时是一个位倜傥的美少年,出来时已经是疾病缠身的病秧子。
将养了三日后,郑直就挣扎着来到十娘子的灵前祭拜,奈何斯人已逝。借住在此的沈敬怜一脸憔悴的寻了过来“英台快不行了。”
“祝家咋讲?”郑直示意,沈敬怜坐到了他的怀里“那位祝参政要过继儿子了。原本是要让英台写休书的,可是她不答应。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就为了救人,连自个都搭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