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时节,繁花似锦,香气袭人。牡丹丛中点缀着一座八角亭,亭柱之上悬挂一副左右一模一样对联,上书“好读书不好读书”。此刻亭内一老一少正在窃窃私语。
“……夫仁者己欲立,达人。敬大臣则不眩。老者衣帛,未之有也。”一位文士装束的老者中气十足,却声音浑浊。
“……夫仁者己欲立,达人。敬大臣则不眩。老者衣帛,未之有也。”在他对面的方巾少年则恰恰相反,底气不足却声音清澈。
“这是第一场的题目,有四书四道,《春秋》三道。”老者不厌其烦的重复几遍之后,又说道“为了防备意外,俺还是多找了几道《诗》,你记下,‘相彼鸟矣 不求友生。盟贯,伐黄,侵蔡获燮,贞伐郑……’。”
“相彼鸟矣 不求友生。盟贯,伐黄,侵蔡获燮,贞伐郑……”少年再次专心致志的背诵。他叫郑直,家中行五,族中行十七,乳名五虎。此刻他在背诵今年八月即将进行的乡试和明年二月的会试还有三月的廷试题目。是的,背诵。目下给郑直透题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六十年后的他,而今两个郑直是在梦中私相授受。
这并不是二人第一次相见,上一次是在两年前,当时也是三月。郑直还记得那次见面没一会,率先确认他身份的老郑直,就直接掐着郑直的脖子大吼。要他阻止伯兄郑虎在第二年到威远堡,否则郑虎会死在那里,祖母尉氏也会伤逝。
当即惊醒的郑直后怕不已,立刻找到在真定府学读书的仲兄郑二虎求证。结果除了确认伯兄郑虎好好地在京营赞画外,还遭到了仲兄的责备。郑直为此骂了老郑直很久‘老贼’。
他当年只有十一岁,什么都忘得快,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年的二月中。彼时郑直跟着师父,真定隆兴观知观陈守瑄正在汾州参加法会。仪式进行中,在太符观避世的庆成王第七子突发隐疾而亡,全程目睹的郑直这才突然记起了那场梦。而当时郑虎确实已经被分发到了大同镇威远堡担任把总。更诡异的是郑直很快就记起了那个老贼说的日子,弘治十三年三月二十三。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郑直一咬牙,偷了陈守瑄的度牒,化妆后骑马飞奔威远堡告警。一路上很是吃了些苦头,钱被骗,马被抢,衣服被偷,都不算什么,他人都差点被抢了当压寨秀童。好在历尽千辛万苦,郑直总算及时赶到,劝阻了建功心切,想要跟着驻堡游击将军王杲出去冒进的郑虎。
原本郑直不过求得心安,他对梦中老郑直所言也是将信将疑,毕竟太过玄幻。却不想,当天王杲率领出堡的官旗两千人在北岭坡被鞑子包围,几乎全军覆没。战死一千二百人,伤七百余人,游击将军王杲仅以身免。而郑直救下的可不止郑虎,还有一众以参随身份,跟着郑虎去山西拼富贵的真定乡党。
“这些题目是俺费了很大精力才搜罗得来,你可不要辜负了俺的苦心。”老郑直再次考校郑直一遍后嘱咐道“以后这六十年,只有读书拿笔的才能衣食无忧,穿铠捉刀是不行的。”顿了顿又开口“俺给你的那个方子,你醒过来之后就要吃。还有记着,色字头上一把刀,切不可得意之后忘形。”
郑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实话,他看出老郑直对于这方子的看重甚于那几十道试题,心中不由好奇。老郑直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有什么不妥,甚至较第一次相见时,不但服饰华丽了,皮肤白净了,甚至还多了几分官威。何至于此?只是郑直从小养成了温吞性子,别人若是不主动解释,他也不会去追问“俺记下了,老……你还有啥给俺说的不?”
“年纪大了,差点忘了。”老郑直一拍脑袋“有几个人你务必记住,万不可得罪了,否则后患无穷。”
郑直立刻提高了警惕“俺听着。”这种关键时候,老郑直又特意强调是不可得罪的人,郑直自然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警惕。
“第一个是江西人,名叫严嵩,字惟中,号介溪,袁州府分宜介桥村人。此人性格阴柔,善于隐忍不发,然后毕其功于一役。是弘治十八年的进士,倘若你本科得中,就会先他一科。若是遇到,千万不要得罪他。若是遇不到更好。”老郑直说的时候,面色有些发白,声音颤抖,似乎只是提到这人的名字就让他害怕。
郑直见此连忙点头“俺记下了,江西人,严嵩,俺遇到了会好好帮着他。”在他看来,与其临时抱佛脚,倒不如提前雪中送炭,毕竟郑直会高这个严嵩一科。也就意味着会比严嵩提前做官。
“第二个人同样是江西人,名叫夏……”老郑直没有理会郑直的大言不惭,缓了缓,说出第二个名字。可就在这时,郑直突然听到阵阵钟鸣之音,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在学舍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