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燎原

他难以想象李翠翠和霍成知道后会是怎样的反应,霍立想了很多次,却还是认为会更生气更恼怒,就算是新时代女青年模范的李翠翠也断然不会接受这样的他,至少现在是这么认为。

霍成更不用说,说不定一怒之下就要把他送到什么荒岛让他自行脑子开窍。

他什么都不怕,不怕打架,不怕老妈的鸡毛掸子,不怕考得差。

又什么都怕,这样的他是从模糊认识到自己性取向弯了的时候开始。

怕别人骂他是个基佬,怕李翠翠霍成失望。

所以他前段时间是不是的问题变成了一旦承认,就得承担很多麻烦,家人的外界的。

软绵绵的话都能化成利剑,即使是身披铠甲的骑士都挡不住。

总会有异样的眼光透过层层缝隙凝望进来。

但是他还是承认了——

“可是,我最怕就这么了无声息的一声不吭,高考考完,我们这么擦肩而过了……”

所以我最怕失去那么一个人。

才要不顾一切的说出来。

今天扯了这么多,铺垫了这么久,都是为了这么一场独白,之后你怎么想都无所谓了。

反正他都说了,剩下的他没有余力在乎。

现在没有顺序没有逻辑般一股脑倾斜而出后,他才像是又活了过来。

很久很久,陈弋一直看着他,眼眸压着快要涌出来温热,平日里有条不紊解决一切数学物理难题的脑子也空响好长时间,直到沉闷的心脏猛然一滞,他才恢复了些许神智。

陈弋慢慢俯下身去,手指一会抚慰一会停住,最后落在霍立肩膀上无意识地攒紧。

“霍哥,你不应该怕的。”

“还有我,不止你一个人。”陈弋扯断了心中最后一点理智。

等不了了。

他妈压根就等不了了。

灰犀牛事件是指很大概率发生、经常被提示的风险事件,人们往往不重视它,并且一旦发生就会给予致命一击。

现在发生了。

他怕冲动之下换来的结果是霍立被迫送出国,他怕一道道规则下面他们就算牵着手也难以呼吸,被压得无法动弹。

他也不知不觉变成了个胆小鬼。

怕这个怕那个。

乃至于他甚至计划不离开这座城市,霍立能考去哪里他就在哪里读。

他想等一个只有他们两个,没有霍立在意的那些目光,逃得远远的,谁都看不见。

所以几乎禁锢般对内心浓烈到快要溢出来的话缄默不言,可是总是克制不了的,比如现在,是他催促了霍立,也是霍立催促了他。

即使他们都能够理智地考虑到现状,知道冲动是魔鬼的道理,知道现在还太难了,难到一旦披露出来就会到达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能会伤害到霍立,可能会伤害李翠翠和霍成。

从对霍立好开始,他就会纠结地想是不是会带坏他,有的时候想后退一步,结果依然是难以抑制,直到他发现后退时,霍立也已经站在他身后了,他再也后退不了了。

这不是个好的时候,条件都没有成熟,甚至有的还萌芽,但霍立已经开始催促了,叫他勇敢点,别往后退了,朝前迈一步。

他说不出个不字,也拒绝不了。

霍立沉默了很久,眼尾对上路灯而闪烁着光,“不是简单的你在我身边,不是平常的你在我身后。”

“朋友吗,还是同桌,或者校友?”霍立摊开手淡然笑了笑,很勉强,陈弋看见那张侧脸,霍立眼睛还是红了。

霍立更低了,眼神发散盯着冒出来的迷路蚂蚁失神,终于说:“一直这样吗?”

其实说得很没由头,但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霍立也知道陈弋会明白。

不然也白瞎相处了这么久。

他不敢抬头去看陈弋什么表情,于是假装像上次喝醉一样低头,只不过这次他没醉,也没有小猫跑出来,他没吐,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不管陈弋怎么回答他都会记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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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彻底燎原,烧了个干净,要么继续燃尽整个世界,要么就此沉寂,什么都没有,及时扑灭,留下一地灰。

他也好灰烬就着涂脸上,假装什么事都没有,至少别人看不见,谁也别想给他洗干净。

倘若真是这样,就算是陈弋端来盆水也不行。

一直是是朋友也好,是同学也好,是什么都好,霍立自认为已经做好了一切可能的准备,只有砰砰直跳心脏和微微蜷缩在一起的手指出卖了他。

其实怎么可能都无所谓……

陈弋沉默了很久,冷风呼呼吹在脸上也没有动一动,嘴唇绷得很紧,就像一直挺立的背,眸光落在霍立低低的脑袋,他蹲下来,声音磁性而沉,像一张音质很好的黑胶唱片前奏流转。

“你觉得?”

或许是迟迟没有没有回应,陈弋俯身更低,擦过了霍立温热的耳尖。

四周没有什么人,路过的车辆都不会鸣笛,安静到只有他们两个,甚至于陈弋附身下来时霍立分不清那心跳声是自己的还是陈弋的。

十二月寒潮里,霍立感觉自己就像笼罩在陈弋落下的气息中,到处都是暖的,没有一丝寒冷,都被隔绝在外,这里密不透风,建造了一座城堡。

“不想一直这样,想更进一点,比别人还多点,不是开玩笑拉手,也不是打趣mua一个,是很多很多……”

霍立说。

很多不属于别人的,很多属于他的,很多很多在心中旷野里生根发芽,现在终于破土而出,要么被焚烧,要么继续生长。

很多人说少年的十八岁总是要充满一段离奇,才能算得上活过一回,总会有一次不经意的视线交织,总是有个人想天外来客、陨石坠落,不管是以什么形式的相遇,都该把握一下。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漫天流星,唯独一颗坠入少年的旷野。

“都可以。”陈弋说,“很多都可以,全部也无所谓。”

至于后果,暂时抛之脑后,冬月里烈火焚烧下,谁都不能拒绝这样的炽热,恨不得投身其中,哪怕引火上身也再所不惜,

面前少年就是那颗火种,狂飙一样驰骋整个旷野。

霍立朝路灯看去,一盏盏光糅合在一起,连绵成线,没有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