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斌缓步走了出去,自己的父亲,因为马车坐满的缘故,他正斜跨在马上,手中不知撵着什么,而面容却是冷峻的等待着自己。
“爹......”
“斌儿。”陆松叹了口气,一伸手把陆斌揽在了马背之上,随即打马前行。
却没有与马车队伍一起走大道,而是另选了一处僻静,幽深,多绕行数里的道路而行,几乎多绕了一个大圈。
陆斌定了定神色,然后才看清楚自己父亲手中揉捻的是什么。
那正是一块,残存下来,发褐发黄的糖块。
“爹。”
陆松努力让表情严肃起来“斌儿,你糊涂啊!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怎么能,能让一帮子泥腿子......”
“爹!”
“我晓得你要讲什么,无非就是一些狗屁倒灶的玩意,我看你是玩昏了头,以为玩个两三年,就可以互相以兄弟姐妹相称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痴字怎么写的?”
“他们都是我信任的人,这不是痴!是正确的事情。”
“哦?信任?为什么信任?”
“因为我们相处了三年,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亲如兄弟,如何不可以信任?”
“这一点?这一点能够让你随便付出信任这么昂贵的东西?陆斌!要不要你老子我重新教你一下,什么叫做兄弟阋于墙?什么叫做同室操戈?什么叫做骨肉相残?”陆松的言语中充满冰冷与残酷之意。
当年,他的父亲,陆墀也是这样将道理教导给他。
而这个道理,就像是老爷子陆墀只教给他一样,他同样也只会教给自己的大儿子。
小主,
规矩就是嫡长子继承所有,一切非嫡长子的,庶出的,阻碍到家族发展的,都必须靠边站。
“我了解他们的愿望,莫戈希望能够找一个王姓员外复仇,赵老八希望可以为自己的两个儿子争取一份家业,常平希望可以继承周老头儿衣钵,常安则希望能够一直在宝衣局做事,赵月姑想要让自家村庄富裕......这些我都知晓,他们的愿望离不开我,这让我可以轻易驾驭住他们。”陆斌立刻给出一个符合自己父亲古旧观念的说辞。
“这......虽然是个很好的理由,但依旧不可以解释,你为什么要将这个技艺,给所有人,清楚明白的看到,这种东西的技艺,应当是家族的,是王府的。”
陆松不如老爷子目光长远的缺点差点再一次暴露于人前,他的贪婪之心稍差一丝便占据上风,但儿子当面,他立刻意识到这个愚蠢的行为,立刻又顿了顿道“这是糖!是糖,而且是最珍贵的,能够让红糖变成白的法门,它怎么可以被许多人知道?这种技艺难道不应该是伴随着咱们家世世代代,福泽蒙荫千百载的办法吗?你是不是糊涂虫!”
陆斌听完之后,立刻就知道,自己父亲的处世之道,因为师承老爷子的缘故,心中信念的最底层逻辑就是以家族,以利益为优先,这也是当前时代,大部分人的普遍价值观。
他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极为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他不打算去以说服的方式去与老头子交流了“爹,我想你没有弄明白一件事情,让红糖,黑糖变白的办法,不是我一个人凭空捏造出来的。”
“我知道,你是从一本叫做天工开物的书上看到这个东西的,所谓黄泥汤淋红糖可得白糖,咱家四口锅,两布袋红糖啊,全给你这败家子糟蹋干净了,那个法子根本就不可行。”
“父亲,天工开物中,只有这么一句话,是河边的黄泥,还是河底的黄泥,是不间断淋,还是直接浇淋,是用锅,用盆,它都没有告诉我,甚至天工开物这本书,现在也找不到,都极有可能乃是人为编造,可......就是这样子,我们都在一步步实验之中,从泥到碳,从锅灶,到笼屉,最终有了一些成果,难道父亲认为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情吗?”
“这......当然不是,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那何苦有诸般浪费呢?”
“并不是,常平告诉我它父亲喝米酒,用蒸熟的方式可以令酒变得更香,月姑告诉我,如果糖水随便放置,可能第二日便坏去变味,小雀儿讲木炭用竹子烧的最好,看顾灶火的大毛今日又向我提过,可以用熏制的方法获得灶火用的上等柴木......”
“斌儿,可他们是外人啊。”
“父亲,这便是儿子与你的不同之处了,对于您来说,您的财富是钱财,是可以生钱的技艺,是子孙后世的富贵,可对于儿子来说,我的财富,从来不仅只有您拥有这些,他们对于我来说也是财富,是比钱财更重要的宝贵财富,您或许不明白,我拥有他们,再拥有钱财,钱财便可以不断加赠,而您只拥有钱财,却没有人才,最终钱财也会被您某一代不孝子孙败去。”
陆松闻言,第一反应是勃然大怒,处于这个时代的思想,立刻让他感受到一丝侮辱,子不可以不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