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笑道:“是啊,俗话说得好荒地无人耕,一耕有人争。”
“百姓开耕荒田,自己要先备足一年的粮,吃上一年,次年才有收成。若荒田做熟田,后来又易被当地大户伙同官府争去,故而百姓都不爱垦荒。”
王珪说着,章越附和地笑了。
“不说荒田了,经商也一样。但凡有利润的事,就一定会被人盯上。”
“所以屯垦棉田之事还是朝廷为之,似棉花纺出的贝吉布,以后更胜过丝绢,那就是税赋。”
布匹就是天然的货币,比如朝廷缴税都是以绢代替。
王珪问道:“去哪里找闲田呢?”
章越道:“各路之中唯独熙河路到处都是闲田。”
王珪问道:“开垦荒田需要人手,人手从何而来。”
章越道:“人手更足,熟番已是教作耕种,至于生番可以让熟番以利诱之,让他们下山。”
“只要他们下山便可授棉田耕种,朝廷既获得了颇为廉价的劳力,也可更进一步地编户齐民。”
王珪道:“这倒是一个好生意。”
章越道:“我准备在熙河路依法如交引所设计,办一个棉业商号,以股份为计。还是如以前故事。”
王珪每年从交引所,熙河路交引所股份拿的分红都赶得上他当宰相收入,这都是他日后的养老金。
现在又添一个棉业商号,他自是乐意。
王珪点点头道:“只要有利国家,利百姓的事便去办。”
官家御殿。
章越首先出班道:“臣的奏疏已是连夜写好,今献平凉州策于陛下!”
官家为章越这奏疏等了一夜,现在一听这平凉州策的名字,就觉得很提气。
石得一给官家呈上后,官家当即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在熙河路实行编户齐民?”
章越道:“正是。”
“熙河路生番至少有两百万,若要平凉州,必须先全面动员熙河路。”
这就是范育向章越的献策。
熙河路迁移过去的汉民加上驻军,官吏,刺配的流囚至今不足三十万。
而经十年发展,熙河路的熟番已超过了五十万。熟番就是接受宋朝编户齐民,同时接受授田,可以随时募役为弓手或者直接编入宋军。
除了汉民和熟番外,还有近两百万的生番散居在山上,对宋朝而论熙河路那么大不可能全部控制,只要占据要点而已。
中间地带则是熟番和汉民杂居,至于山上和偏僻地方都是生番所居,生番仍是部落制,听调不听宣,平日下山与汉民做些贸易这些。
现在章越要让这些生番下山,接受编户齐民的政策,从此成为大宋的臣民。
如果说之前是屯田方式,招募了部分熟番。那么现在通过开垦棉田,章越以商业运作的模样,由熟番出面招募生番下山耕作,朝廷许诺对棉田收购的利润,再贩卖给秦州的纺织商和染布商,赚取差价。
这些事由方才章越与王珪所言的新设立商号完成,也是由朝廷与当地番汉持股。以目前而论,整个陕西路及青唐,回鹘,党项对棉布都是积蓄。
只要有原棉的稳定产出,再通过棉布卖出。
朝廷控制生产资料卖给商家几乎零风险,这是一条稳赚不赔的生意。
眼下世界上棉花有四大种类,陆地棉,海岛棉,木棉和草棉花。
目前大宋的棉花,岭南和两淮一带多为木棉树所出,陕西路所种则为草棉和木棉兼有,无论草棉还是木棉,产量还是低了一些,纤维也不够白,不够长。
而现在广泛应用于棉纺织业的陆地棉,原产地是在墨西哥,要到十九世纪才传入中国。
不过宋朝比欧洲人强,同时代的欧洲人,还一直认为棉花是一种绵羊长在树上的东西。如今宋朝主要的竞争对手就是印度和波斯。
但以后应该都不是宋朝规模化棉纺织业的对手。
咱们一向擅长干将价格打下来的事。
熙河路要将原棉从各地输入,就必须利用从洮河,湟水至黄河的水道,攻取了兰州后,就获得了一个中转的枢纽。
但仅仅如此还不够,还必须打通河西走廊,攻取凉州,真正地联通西域,才能让宋朝的货物真正抵达西域商人的手中,同时也断绝了党项的通商之利。
以后丝绸和棉布(贝吉布)都是大宋通行西域的硬通货,以此重开丝绸之路。
官家看了章越计划,以棉田之利诱生番下山编户齐民,是可以增加熙河路的丁口税赋,同时从中募得民役和兵卒,这些在日后攻凉州时都能派上用场。
官家一看便觉得此案可行,不过……就是费时间。
同时官家又看下去,章越对熙河路及整个秦凤路进行税制改革,杜绝减少其中地方胥吏的加耗,达到既利民又富国的目的。
对官家而言,章越的两条计策不是说不好,但共同缺点就是‘缓’。
章越道:“对朝廷而言,攻凉州是目的,改制不过是手段。”
“然对臣而言,改制才是目的,攻凉州不过是手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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