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告诉身体去干活赚钱养我。
身体对脑子说,不,你应该克制自己的欲望(饿不死就行)或感觉今天好累(我想躺平)。
所以执行层面总是倾向于保守,官僚集团口口声声打着儒家口号,让皇帝【节制欲望】,其实是变相的保护自己。
章越进入中书后,他自然而然从【伐夏】转为【利民】,这是由立场决定。他不是诸葛武侯,人家后面有肯放权的皇帝,所以才有宫中府中为一体。王安石当年与官家也是如同一人。
但现在你作为宰相,不仅要对皇帝负责,更要对整个官僚集团和百姓负责。
灭夏战争,不是由官家和章越打的,落实到执行层面的是数百万百姓和几十万兵将和官员。
你可以用各种手段逼着这些人上战场,可无论胜败,后果你都要担着。有个万一,皇帝下罪己诏就没事了,你呢?
君权与相权的矛盾,就是主观与客观的矛盾。
所以不要轻易地越过立场而言事实。
偏信不可以偏听的意思,你要明白自己立场在那边,再听听另一边的意思,然后正反相攻,彼此参照比较。
官家想了想道:“这话章卿当年言过。”
没错,这话当年在经筵上,章越曾与司马光,吕惠卿向官家讨论过。
章越道:“今臣还有一句‘事在心上练,心在事上磨’!”
其实无论【利民】还是【伐夏】,都各有利弊。
利民可以是长期目标,也可以是短期目标。伐夏可以是长期目标,也可是短期目标。
章越有自己立场,皇帝有皇帝的立场,到底谁对谁错,先不要着急下结论,必须要试一试才知道。
遇到自己不赞同的观点,不要着急去否定他,因为你不一定是对的,扔硬币都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凭什么你都是百分之五十。如果你事事都未卜先知,那就是‘生而知之’,比圣人还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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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事先让他去跑一跑,试一试,让子弹先飞一会。
最要紧的你要不断去试他,同时建立一条及时反馈和迅速纠错系统来。
用实践的结果来一步步调整你的方向,最后趋近于【用中】。
元绛以往没有在宫里与章越共事过,知道对方善辩,但没料到对方如此富于雄辩,竟然讲出这样一番漫漫的道理来。
“故而伐夏之事也是这般,臣当初言五年,不过是漫而估之。陛下切莫真以五年为之。此事不可制定周密计划,或许明日夏国国内就有剧变或者一直没有。”
“臣以为不要以计划而束,灭夏之事先进两步后退一步或先退一步后再进两步都是可以的,要依时依势而为之,最要紧的是让自己始终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同时富有余力能够兼顾民生及其他。”
“昔日汉高祖破灭群雄,而有天下,何等英雄,然后有白登之围,和亲之辱。却不见汉高祖如何,因他知道匈奴非一朝一夕可灭也。”
官家几乎被章越说服了,但还是言道:“章卿还未言为何【利民】在【伐夏】之前呢?”
章越道:“陛下,臣当年上平河湟策时曾道,富而后取,先易后难,能而示之不能此话不变。”
“富是富熙河,在熙河屯田和商贸,同时也算是富百姓,利天下。利民与伐夏,臣以为利民之事为易,伐夏之事为难。最要紧是能而示之不能,”
“越图谋什么事,越是要缓,越是要慢。缓不济急,但缓能迷惑对手,令其提心吊胆,又不知我所为,最后蓄势盈满后全力一击!”
官家此刻面色已是全然舒缓,点点头道:“也罢,卿就继续留在中书。”
我要你留?我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章越行礼道:“谢过陛下!”
官家笑道:“朕可以答允你,先变役法,解民之苦,不过朕要让蔡确知谏院,判司农寺,这役法如何变,你当与他商量!”
官家运用权术也是更熟练了嘛。
章越喜道:“臣谢过陛下。”
官家道:“还有你说伐夏之事可以进两步退一步,但这进一步,当进在哪里?”
章越笑道:“容臣指给陛下看!”
说完章越走到崇政殿的大图上,拿起木杖向西北方一指,正是青唐城的所在!
“先灭阿里骨?”官家双目如同鹰视。
“正是此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