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绾回过神来,抚了抚满头白发坐下。
邓洵仁道:“坊间传闻章三要拜集贤相,如今留任参政,这是好事啊!为何大人如此不喜?”
邓绾道:“章三拜集贤相,我还能为此好官两三年,他今留任参政,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
说到这里邓绾顿了顿:“吾危矣!”
邓洵仁,邓洵武对视一眼。
“这章三可比吕六能忍多了,当初回朝我本以为他会斗倒丞相上位,没料到他忍下来。如今丞相走了,又举荐他入相,我以为他图的是这份顺理成章。”
“没料到他却不为之,推了韩子华回来,你说所辞者大,所谋者深啊!”
邓绾目光停顿想到了,那是许多年前的那个冬天,那天下着漫天大雪,他刚刚调至苦寒之地的宁州,任宁州的通判。
作为西夏与大宋的边境,邓绾从未想过这个地方有这么冷,这么偏僻,说是一州通判换到内地连个县主簿都不如。
半年内邓绾经历了数次西夏过境打草谷,当地番人骚乱响应,邓绾觉得受不了了。
邓绾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在宁州而在朝堂上。州里有邸报至,他都是最关切的,都要第一时间看到,并摘抄下来,晚上回到馆舍里还要一一做下笔记。
他对此事竟比宁州的政务还要上心十倍。于此老知州自是一眼看破了邓绾的心事,便斥责了几句。
邓绾面上受了,心底却讥讽你在这远离汴京的地方,将此地的事办得再好,十年也升不了一步。
因为老知州的排斥,州里官员也纷纷跟着疏远了邓绾。
被排挤孤立的滋味当然不好受,但邓绾忍气养性,终于等到了他的机会。
当时朝堂上正因是否推行新法争议得不可开交,邓绾敏锐地察觉这改变他一生的机会。他没调查新法好是不好,便上疏言新法便利。因此得到了王安石的赏识,被授予集贤校理,中书检正孔目房。
邓绾成功地从宁州边地,返回了汴京。
在熙宁三年的那个冬天,也是那么大的一场雪,邓绾手拿着调令看着老知州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听着一干同僚言不由衷地恭贺声中,志得意满地飘然入京。
这是邓绾最得意的手笔,因上疏赞同新法,改变了他一生命运。
他想到这里对邓洵仁,邓洵武道:“我常与你们道,为官要为好官,为大官,要么就要得实实在在的好处。章三既然不愿为好官,大官,要的便是好处。”
邓洵仁道:“爹爹,我不信章三如今权势,比得过当年的吕六,能够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我去求岳丈,让他为我们说话!”
邓绾长子邓洵仁娶的正是史馆相王珪之女。
邓绾也知道自己这几年依附新党而进,在朝中没有根基,所以早早通过与王珪结亲未雨绸缪。
邓绾道:“你岳丈素来明哲保身,不肯行差踏错一步,不会为了我得罪章三!”
邓洵仁气得涨红了脖子,王珪身为史馆相,竟在身为参政的章越面前保不住自己父亲。
但谁叫章越有圣眷在身呢?
邓绾见邓洵仁如此,不由苦笑,年轻人还是不懂的深浅。要是王安石在时,章越再如何也不敢动他,但如今……
说起来丞相对他邓绾实恩同再造啊!
邓绾记得他回京后,当时冯京也厌恶邓绾这等因奉迎骤进的官员,又以邓绾熟悉边事的情由要调他回宁州为知州。
邓绾不满地对朝士道:“怎么急召我来,又让我回宁州?”
邓绾入京召对时,官家问邓绾可认识王安石?邓绾说不认识。见完天子后邓绾见王安石,二人欣然相谈。
当时朝士皆骂邓绾虚伪,邓绾却觉得自己没什么错,因为邓绾之前与王安石确实没有见过面,只是有书信往来,如此当然是‘不识’王安石长什么样子。
因此二事邓绾被朝士不耻。邓绾则不以为然道:“笑骂则从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
熙宁五年二月,邓绾为权御史中丞,跻身四入头之列,而在一年半年前,他还仅仅是一名通判。
为御史中丞整整五年后,邓绾知道自己要想继续留任,必须另谋办法。
而邓绾也早就未雨绸缪。
……
“什么舅兄欲见我?”
刚刚回府的章越看着十七娘勉强的神色问道:“何事?”
“为了邓绾的事。”
章越一愣问道:“我家与邓绾也有亲戚吗?”
十七娘点点头道:“之前邓绾与其夫人代其次子邓洵武一并向我娘求亲。”
“他请动王史馆说项,我娘已同意,将我二哥的女儿,嫁给邓洵武!”
章越惊讶。
吴安持是王安石的女婿,而邓绾的次子邓洵武娶了王安石的外孙女,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再加上王珪作为邓绾亲家也出面向李太君说项,难怪吴家答允了此事。
而吴安持,吴安诗与邓绾也早就相识,范镇与邓绾是老乡,范镇让侄儿范百禄从邓绾之父邓至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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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邓绾上京也到吴家登门拜访过,与吴家两位郎君有过交往。
章越叹道:“难怪娘子为难,先见一见舅兄吧。”
章越换了常服见了吴安持,邓洵仁。
章越一眼看见,但见吴安持,邓洵仁在客厅一立一坐。邓洵仁一副拘谨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