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直闻言嘴唇抖了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
崇政殿后殿之内,天子留章越与韩维二人奏对。
天子留奏对一般很少单独奏对,有此待遇也只有昭文相一人而已,其余奏对一般都是两人,而且基本有修起居注的官员场。
如此就避了官员单独一人向皇帝递小话的机会,觐见的流程也就趋于严格。
这样子可以最大程度保护宰相,让他可以放心办事。
但这样也导致一个结果就是天子消息闭塞,容易被宰相蒙蔽。
所以天子也经常打破惯例,比如突然接见小臣。以往章越身为小臣时,就曾数度获得过单独奏对的机会。
不过这样的事中书省毕竟不喜欢,天子亲政一段时日后就去了单独奏对。但边帅回朝可以破例单独奏对,此举也是避安禄山与杨国忠之事重演。
现章越已是翰林学士,进入了对宰执有威胁那个层次的官员,所以以后更别想单独奏对了。
韩维辞位后去就站一旁,听章越与官家聊天。
章越看了一眼韩维,今天是可以与些‘体己话’的场合。要换了外人,自己说得任何话都有可能被捕风捉影传到外人耳中。
章越对天子道:“陛下,这卫端之贪墨之事,臣已是察得实据,此人以良为劣,将几十万良弓作报废之用,吕惠卿所举确实疑。”
“不过臣想这卫端之不过是入内供奉宫而已,还有经手此事的弓弩院工匠十余人,竟敢这般大胆子……”
章越一面说一面看官家脸色,看见官家握着龙椅上的手紧了一下立即停下不说。
官家道:“此事朕知道了,这卫端之和工匠当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朕曾问一个桉子,此人是朕身边信任多年的人,他说下面的不拿,上面的如何拿;上面的不拿,他又如何拿,他不拿,比他更上面的又如何拿?”
章越低下暗笑,这样的人往往被称作会做人呢。
“风气如此,所以此也不必穷追上问,否则就要问的朕的头上来了。只问罪卫端之和工匠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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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越听了心道,官家今日好大的牢骚,看来只有自己与潜邸老师的面前,方能大肆吐露心声了。
以往韩维必是要劝的,但如今他马上要走人,只是随便说说:“陛下所言极是,眼下以朝中安稳为上,当年唐玄宗亦有开元之治,但宫内朝外却斗争惨烈,最后方有了安史之乱。”
韩维话的意思,就是大事化了,小事化。
官家虚心表示受教了。
章越也知道掌握分寸,卫端之这样的人确实可恨,但他不是主谋,要往下挖的话干系太大。所以这个桉子要点到即止,反正吕惠卿也是为了他军器监的业绩正名。
官家又道:“这这一次王琏与辽谈判处处被动,辽国数日前兴兵,杀代州铺兵二十余人,随后辽主又遣使枢密副使萧素至代州商谈边境之事,你看到底是何意?”
章越正色道:“辽国之前三征高丽却未服,反是损兵折将不少,又兼国内数度叛乱,南北两院之制法调和,其实国内困难重重。”
“但辽主携昔年之势,自持国大兵强,故屡欺我边境,索要土地,又担心得罪我太深,翻脸成仇,故而既谈之又衅之,衅之是为了争更多的好处,谈之则稳于我朝,不使谈崩了。”
官家听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辽国的举动就是昨晚把你家屋顶瓦片揭了两片,白天又来笑嘻嘻地打招呼,看看你的反应,到底是不是把你打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