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领头的都官明白,吴家大郎君已是说话了,让他们以后就伺候章越了,只等中了进士这些人身契就都转到章家去。
但章越不把他们当仆役,却叫这些人心底不安。
章越吃了茶,唐九道:“三郎君,我唐九有话说。”
章越看了一眼左右道:“随我到房里来。”
二人到了房内,但见唐九一头拜倒在章越面前。
章越吃惊道:“唐九这是作甚?”
唐九道:“唐九恳请三郎君收容。”
章越道:“这话如何说得?我不是早与你说了,有我一口饭吃,也有你一口饭吃,为何如此见外。”
章越使劲扶唐九但见对方就是不起,章越道:“唐兄弟有什么话站起身来说。你我不闹这些虚礼。”
唐九道:“不敢当,跟随三郎君这些日子,唐某看出来了,三郎君是个热心仗义的人。这半年多来,吃好的喝好的。我唐九又岂是不知恩的人,如今我愿投身为仆,报答三郎君。”
章越听了犹豫道:“唐九何出此言,似你这般顶天立地的好汉,怎能投身为奴,万万使不得,使不得。”
见唐九不答允,章越只好道:“咱们先起来说话,其他慢慢再商量。”
这次唐九终于起身。
唐九抱拳道:“三郎君实不相瞒,唐九虽是糊涂,但之前为人呼作一声‘殿直’的时候,也是走南闯北看过不少达官贵人。以我观之三郎君今后必是有一番大富贵。我唐九若不趁此机会,在今日早一步投奔,日后等三郎君显达了再言语,就无我唐九的位置了。”
章越听了心底一乐,这唐九也是个有计较的人,居然也不看我这一科能不能考上进士。但话说得有道理,若自己考上了再投奔,那就跌份了。
章越犹豫了片刻点点头道:“也好,我也不知日后能不能荣华富贵,但绝计不会亏待唐九你就是,不过你既投身为仆,你身上的罪如何消得?”
唐九道:“三郎君尽管放心,我已是配隶六年,之前朝廷律令各地可以放归刺配多年的人,故而我要脱此待罪之身不难,与有司捎句话就是。”
“至于唐九既是投在三郎君这,也不作他想,请定作死契。”
章越问道:“死契?唐九你可想好了?”
唐九点点头。
宋朝奴仆制度与唐朝不同。主人与奴婢并非良贱之别,从属之分,而是一等雇佣关系。
故而宋朝将婢女都称为女使就是,因为是你家雇来的,不是天生在你家作丫鬟的。
奴仆是良人,双方签一个契约,奴仆在你这干多少年,然后放归自由之身,主人家不可以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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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被称为活契。
但还有等死契,就是卖倒了,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买断了,终身都要服侍主人家的。
宋朝虽规定主人家对奴仆不可以随意生杀予夺,但同时也允许奴仆犯错时可以实行家法,而权贵家只要不被告发,平时殴打殴死奴仆的事也不少,官府对此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唐九愿签死契,那就是忠心投奔的意思。
章越道:“好吧,一切依你。不过有句话有言在先……”
唐九道:“请三郎君吩咐。”
章越道:“你这酗酒的毛病要改一改,往日你随我上京一日要喝十二碗,我不要你戒酒,一日六碗就好。”
唐九闻言不由道:“其他都好说,这实是苦了我也。”
章越笑道:“如今你改主意还来得及。”
唐九思索片刻,咬咬牙拍着胸脯道:“我唐九既是答允了,岂有反悔的道理,一日六碗就六碗。不过今日需让我喝个痛快,明日再履行此约。”
章越闻言大笑道:“好,我陪你。”
当天章越留此吃饭,陪唐九喝了不少的酒。
至于都管等吴家仆役上下也是小心伺候着,好酒好菜地招待。
章衡,杨氏那边章越也私下登门拜访了一趟。
杨氏见到章越很是高兴,她的气色不是很好,但勉强支撑在那。
“上一次你发解了,也不亲自登门来,是不是对二姨还有芥蒂,都过了这么久了。罢了不说此事,惇哥儿是开封府府元,你如今是国子监第三,你们二人都没让我失望,姐姐姐夫泉下有知也是足以告慰了。”
杨氏说到这里,又咳了两声。
“二姨。”
杨氏摆了摆手道:“不妨事,我这是高兴了,还有一件喜事,我收到了你哥哥的信,他如今已是将在浦城的铺子卖了,携家带口地进京来了?”
“当真?”章越不由又惊又喜地问道:“他们几时到京?我好准备准备。”
杨氏满脸笑容,连鬓角的皱纹也是舒展开了,在她的心底此事的欢喜之情还在章越之上。
杨氏憧憬地道:“我估摸着这个月底或是下个月初,他们就到了京里来了,到时你们就可一家团圆了。”
“不过啊,你也莫要准备什么了,他们住的地方我都安排妥当了,你还是安心读你的书,准备来年开春后的省试。”
章越一时无语,哥哥也真是的,将来京的消息告诉给二姨,也不告诉我,不就是一心打算投奔人家了么?
真是毫无节操。
与二哥的恩怨就这么算了?
自己要这么说,哥哥肯定是反过来劝自己道,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的。
可是人家当你是一家人了吗?
章越反正闭口不说话了。
杨氏见章越默认此事很高兴继续道:“你家的阿溪我看是个读书的苗子,那双眼睛炯炯有神,日后成就必定丝毫不逊于你与惇哥儿。”
“等他到了京城我定找个名师教导,决计不能辜负他这聪明。”
杨氏憧憬着这些,但才说完又咳了几声,章越见对方如此不由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