俚僚诸部之所以能够在岭南生存繁衍,并不是因为本身有多强,恰恰是由于没有能力去加入到天下主流的纷争之中,只能凭着岭南偏远的地理位置与境内复杂多变的山川泽野地形而缓慢的发展着。
数年前陈霸先以岭南为事业的起点、梦幻般的崛起历程可谓是给岭南一众豪酋们深深上了一课,之后岭南这里地域霸权的更迭起伏也让这些在一侧旁观的豪酋们大感蠢蠢欲动,恨不能也投身这大势洪流中去彰显英雄本色。
侯安都此番归乡后聚结起如此浩大的声势,也是有着多方面的原因。但事实证明,在没有经过足够的敲打历练与整个族群的遴选进步,眼下的岭南俚僚诸部在真正的精锐武装面前就是一盘菜。
这些蛮部部众们在各自野心勃勃的首领率领之下离开了熟悉的聚居地,来到广州这平野大邑想要一试锋芒,一开始也的确凭着人多势众加上侯安都的个人威望而保持着高昂的斗志。
可是当真正的考验降临时,这些蛮部成员无论是武装水平还是战斗意识都完全匹配不上庞大的部伍规模,与唐军精骑的交战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场灾难。
广州城外地势平坦开阔,也并没有可供躲避骑兵冲杀的崎岖地形,甚至这些蛮族部众都根本不懂得配合避战,所以战斗很快便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父是罗州大酋,可用钱货赎命……”
战场上众多的俚僚部众争相溃逃,但也有一些蛮兵们紧紧抱成一团,这样的情况往往都是保护着里面的首领人物。
这些蛮兵虽然战斗素养一塌糊涂,但心思单纯且服从度高,哪怕在如此凶险恶劣的局面当中,仍然有相当一部分将生死置之度外,选择以自己的身躯为首领抵挡刀兵。
至于那些豪酋们,眼下则都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仍然以为这一次的战斗与过往他们之间的村野械斗差不多,如果输了只需要高呼示弱再赔付钱物就能得救。因此在意识到彼此间巨大的实力差距之后,战场上不乏豪酋大声哀号求饶。
“主公,这些请降之徒是否暂且入阵引入别处、战后再作处理?”
有将士见到战场上请降的豪酋渐多,于是便着员返回来向李贤进行请示。
李贤闻言后略作沉吟,旋即便摆摆手说道:“不必,此诸蛮众散布山野,聚起不易,于此平野交战更是机会难得,且先杀伤一批。既不鸣金,便不需封刀,继续杀!”
简单的几句话,所表达的意思却是直接宣判了在场这些蛮众们的死刑。李贤自知王师用兵多尚仁恕,并不肆意进行杀戮,但这也要分不同的情况来对待。
今次乃是大唐军队首次进入岭南地区进行作战,而唐军采取怎样的作战风格、能树立起怎样的形象,对于未来治理岭南都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
岭南远离大唐统治的核心地带,所以统治成本必然非常的高昂,尤其是遇到一些需要用兵的情况,如果从关中或河洛地区向岭南派遣师旅,且不说后勤辎重的压力有多大,单单时机上便不一定能够赶得及。
所以未来如果想要降低岭南的统治成本,就必须要采取与当地豪酋势力相联合的羁縻统治。而想要让这些豪酋们对于大唐的刑令法度保持敬畏、乖乖服从管理,就需要有足够的力量来加以威慑,而唐军在岭南登场的首战表现如何便至关重要。
蛮夷畏威而不畏德,一味的怀柔羁縻只会让他们认为软弱可欺,但如果对其手段强硬,让他们感受到自身生死只在大唐一念之间,才会树立起长久的敬畏。
李贤就是要用一场杀戮来达成足够的震慑,抛开过于残暴这一点负面影响不说,未来这些蛮部如果再想挑衅大唐的权威、恃着麾下部众武装便据险为乱,那就要想一想今天广州城外这一场战事所付出的高昂代价他们能否承受得起!
随着诸路蛮部向四外溃逃,战斗也逐渐的远离了广州城外。被围堵在城中多日的徐度等先期入城协助防守的将士们与身着墨缞的欧阳纥并其麾下部属纷纷出城来迎,李贤便也在亲兵们簇拥之下往广州城下而去。
“罪将欧阳纥迟来归义、为贼所困,幸在河西公李大将军不计前嫌、督师来救,遂使罪将并全城士民得免死祸,恩同再造,实在感激不尽!”
欧阳纥之前在城头上观战,对于唐军精骑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也是深感惊异,故而此番出城相迎的时候,态度也是显得尤其恭敬。
李贤闻言后便笑语道:“欧阳城主归义心诚,无论早晚皆是一功,何罪之有?可惜行途阻远、未能速至,连累城中老少受贼恫吓多日,尤其与欧阳州主缘悭一面,实在让人遗憾!欧阳州主名动华南、威名我亦有闻,如今岭南总算遂其夙愿得归王治,想能慰其在天之灵。今我入州,虽已阴阳两隔,亦当灵前见礼,还请欧阳城主相引前往!”
欧阳纥闻言后连忙垂首应是,旋即又望着城外仍在进行着的战斗或者说屠杀,有些犹豫的说道:“此间众俚奴惊见天兵之威、胆气丧尽,已经无力再战,是否当下便鸣金收兵,容下官倾尽府藏款待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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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不必,儿郎们征途劳远、久渴血气,便且以此诸狂悖俚奴饲之,饱食即归!”
李贤脸上笑容仍然和蔼,但所说出的话却让欧阳纥听得额头冷汗直沁,他不敢再去看城外那尸山血海的惨烈画面,忙不迭引领李贤往城主府中而去。
来到城中州府,李贤先在灵堂上对欧阳頠吊唁一番,而后欧阳纥便将妻儿家眷向李贤稍作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