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感受着手臂上传来于谨手掌那恰到好处的力道,一时间也不由得感叹人生在世、终有老时。
于谨也是在人间历练浮沉多年,可是随着年岁渐高,尤其是属于他们的时代结束之后,已经很难再通过常规的渠道去获取新的功勋和威望,只能通过其他的方式去维系自身在时局中的影响力,为此可能需要使用一些过往就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瞧得上眼的小动作。
就拿现在来说,即便于谨成为了在场惟一一个获得至尊搀扶免礼的大臣,但这对李泰而言也实在算不了什么。他如果愿意的话,今天晚上可以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将一众拜见的臣员们逐一扶起来。这对于谨而言,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现实意义,但却能够给其带来不小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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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心中的感慨之后,李泰也并没有刻意冷落于谨的面子,而是反手握住于谨的手腕,然后便一起往坊内行去。除了一一颔首回应一众大臣之外,还饶有兴致的请于谨介绍一下站在众大臣们后方的于氏子孙。
于谨一家人丁兴旺,除了之前被处理和在外任官的之外,在场子子孙孙还有十几个人,年纪大些的已是老成持重,年纪小的则不过垂髫孩童。
在西魏府兵首批首领六柱国当中,于谨一家算是人丁最为兴旺的,而于谨也是如今唯一仍然存活在世的。如果从强迫症的角度来说,的确是有点碍眼了。
当然李泰今次登门可不是为的拔掉这个有点碍眼的存在,若以这样一个理由便谋害一位元勋,多多少少是有点毛病,哪怕齐主高洋这样一个精神小伙都不会那么干。
于谨家的厅堂本来就非常宽阔气派,在经过一番修改布置后,能够容纳的宾客更多。李泰今天所邀请的主要也是在朝中名列前茅的元勋大臣,在众人依次落座之后,厅堂中也是非常宽松舒适。
“主上国事繁忙仍能拨冗赐恩、驾临臣家,臣实在不尽感激、受宠若惊,所恨年老力衰、无以为献,唯甘醴一杯,贺我主上福泽亘永、万寿无疆!”
随着众人登堂悉数坐定,于谨作为主人率先起身祝酒,他心内还存着几分疑惑与忐忑,因为并不清楚至尊今日驾临其家具体意图为何,加上日前遭受的一番打击,所以今天也是先将姿态摆的极低。
李泰却给足了于谨面子,亲自从席中站起身来,捧杯来到于谨席前并向其笑语道:“于公功在社稷、名满天下,何谓无以为献?朕已受惠久矣!情义之深,言辞犹难抒尽,饮胜此杯,各自心会!”
于谨听到这一番话,顿时便满脸都流露出激动的心情,仰起头来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并保持这一姿势好一会儿,一直等到杯壁上残留的酒液都流入口中,这才又两手捧着空杯以示谢恩,仿佛杯中当真是什么玉液琼浆。
随后杨忠等大臣们也都纷纷起身祝酒,李泰虽不能一一回应,但也又给自己酒杯中注满酒水,旋即便又一饮而尽,待到返回席中,才又感叹说道:“此日大乐!不只与诸故旧相聚一堂,更因我与诸公功不唐捐、同荣此世!昔者齐氏窃命,使我上下困于关中、虽有壮气不得伸展,而今强敌荡除,山河无阻,诸位亦皆功不可没。朕今司命人间,亦应为天下黎民长谢诸位!”
“主上承天应运,庇护天下臣民,臣等幸从主上,捐此微躯、遂成壮功!”
众人嘴上谦称着,各自神情也变得更加愉悦。他们如今各自都功成名就,已经是深感喜悦,再联想到北齐宿敌俱成亡国之奴,那这份喜悦自然就变得加倍浓烈起来。
李泰今日亲自出宫、来到于谨府上会见群臣,自然不只是为的再作庆贺,他先与众人宴饮一番,使得堂中气氛变得欢快热闹起来,但很快便就要破坏起氛围了。
在将面前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后,他便抬手一摆,制止了侍者再入前斟酒,旋即便有些怅然的叹息一声,垂首望着堂中笑语晏然的众人,口中沉声说道:“近日畿内诸事频生,不乏有涉诸位各家。今日诸位抛却各自家门烦忧不问,仍来此处相共尽兴,足见情义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