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京郊外,武曜行宫内。
只穿了身单薄青衫的楚天耀迈着轻缓的步伐漫步于行宫正殿外的花苑内,在他身后不远处,身着鹰爪黑袍的沙东行正恭恭敬敬地跟随其左右。
待走到长廊拐口时,楚天耀忽然停下了脚步,将大手伸向栏外,任由屋顶之上滑落的积水拍打着自己的掌心,就这么看着被积水打湿的掌心许久后,他才缓缓开口道:“沙东行,朕听说你那两个儿子也有十三四岁了,对吗?”
沙东行微微一愣,“是……回万岁爷的话,臣家里那两个不争气的孩子,大的今年满十五,小的那个也满十三了。”
楚天耀淡淡一笑,问道:“他兄弟俩可还算和气?”
沙东行面色微怔,沉吟片刻后,斟酌用语道:“不瞒万岁爷,就连我这个当爹的都很难说他兄弟俩到底算不算得上和气,平日里这两小崽子也常有口角争执,但有时候吧,遇到外人争嘴时,这两兄弟又出了奇的团结……呵……”
“那朕问你,这两儿子,你这个做父亲的最疼谁?”
沙东行顿觉汗流浃背,跟在天子身边多年,他岂会不知皇帝突然聊起“为父育儿”的家常事中透露出的深意……
倘这话题是别人问他,他大可以畅所欲言,无所顾忌地谈论自己的真实想法。
可现在问他这话的人是皇帝,是天子,他还真不好随性妄言……
思考好一阵后,他较为勉强地笑道:“这两不成器的混货都是臣的亲生骨肉,臣自然是两个都疼爱了,但硬要从他俩中分出一个最珍视者,那……臣应该会选老大吧。”
“为什么?”楚天耀回头看了他一眼,眯眼问道:“是因为你打算百年之后把家底都交给长子的缘故么?”
沙东行异常干脆道:“是因为先有了老大,臣才真正成了父亲。”
这个回答让楚天耀感到有些意外,思量片刻后,他笑出了声,“你这回答倒是有趣,不错,正因为有了第一个孩子,男人才真正成为了父亲,也惟有在此基础下,迎接之后的孩子出世时,更能清楚认知到自己为人父的身份与责任。”
沙东行忙捧道:“陛下高论,臣谨受教。”
楚天耀笑着摇摇头:“那朕再问你,倘你这两个儿子真的有一日不和了,你身为人父,会选择站在哪一边呢?”
“如果是臣的话,那自然是谁都不管,两不相帮了。”
“为什么?你身为父亲若不在这时候出面平息子辈们的争乱,岂不是放任他们越斗越凶吗?”
“臣……臣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觉着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帮任何一人都不好。”
听到他这话,楚天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将探出栏外的手掌翻了过来,不一会儿,那探出栏外的右掌手背也被积水给浸湿透了,许久之后,他才将手重新收了回来,低声感叹道:“你说得对,手心手背都是肉,父母偏帮任何一人都不合适。”
“可,朕如果问你,你家老二在知道你这个父亲准备将家中资产尽数交予老大继承后,为此产生歪念,对老大心起争抢之心,甚至可能因此影响到家中产业时,你又当如何?”
沙东行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低声回道:“那……臣会尽全力止息老二这种不该有的心思,同时,还会交代老大继任家产后,多加善待老二。”
楚天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啊,跟在朕身边太久了,现在已经知道朕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了,嘴里说的话都不见得有几分真了……”
沙东行低下头,忙解释道:“微臣岂敢,方才臣所言皆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臣绝不敢……绝不敢私编瞎话诓弄万岁……”
“得了吧,要换做几年前的你,一口气可说不出这么多的漂亮话来。”
楚天耀朝他摆了摆手,忽又正起脸色道:“朕在昨儿个傍晚听太子说了阁会上的事,还有那邓振贺与郑家彦的案子,这之后,朕便召你去查证邓振贺与郑家彦了,现在也过去一夜的时间了,你将该查的事都查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