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曜三年十二月初,卫府卫翎超预热许久的五十大寿,终于到来了。
随着阵阵鞭炮声在卫府门前响起,府中席面按桌铺设后不久,便有一撮又一撮的宾客上府参宴,这其中除了卫家自己的亲戚外,还有不少在朝为官的官吏大员,就连内阁许多辅政大臣都来了,也不知这伙人是给卫学海面子,还是照顾死去的老靖泰侯卫忠宣的脸面,总而言之,这些身份尊贵的宾客大多不是冲他卫翎超本人而来的,这一点,哪怕是卫翎超这个寿宴的主角也是明白的。
一架暗绿色的软轿在卫府面前落下,几名精壮的汉子小心翼翼地将轿子里的老人扶了出来,当守在门前与宾客交谈的卫学海看到来人时,脸上立马露出崇敬的笑容,“哎呀,翎超万没想到您老人家竟然也来了,燕老公爷,快往里边请。”
卫翎超的招呼声不小,一下引起了许多宾客的注意,当望向那佝偻着背的老人时,所有人的表情瞬间有了变化,就连被宾客围住的几名内阁辅臣也纷纷走上前来,朝那高龄老人恭敬地行了一礼,“晚辈见过燕老公爷。”
被众人轮番打招呼的老人,名为燕安,宣平一年时被封为吴国公,现今大宣朝仅存的几位国公之一,且这位老人还算是初任靖泰侯卫忠宣的半个老师,一生立下战功无数,当年的凉州便是他老爷子领兵打下归入大宣版图的,在这位老公爷身上,可是有着难得的开疆拓土之功,同时他的辈分也可以说是在场最高的了,现年九十三岁,正儿八经的活化石人物。
在这位老人家面前,莫说是过五十大寿的卫翎超了,就连早已死去的卫忠宣都是小辈。
“一转眼,你这小子也到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了……”
燕安老爷子虽然面容苍老,但说起话来时的声音却显得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是个近百的老人。
他眨巴着发皱的眼皮,佝着背四处张望一眼后,问道:“学海那小娃娃呢?怎么没来?”
这话一出口,顿让卫翎超的笑容凝固,今儿来的宾客不少,他卫翎超这个寿星也心里清楚,许多人是冲着自己这个儿子的面子来的,但自己这个儿子却迟迟未倒,这不免让卫翎超有些心急与羞恼,本以为没有人会在他面前这么不开眼的提及此事,但万没想到问出这话的人是燕安老爷子,他一时间有些难以作答。
穆家两侯参军时是由卫忠宣亲自调教的,而燕安与卫忠宣之间的关系大抵类似。卫忠宣就算是成了名震天下的靖泰侯,面对燕安老爷子时也一直是如面对父辈长亲般恭敬孝顺的,因为卫忠宣与燕安老爷子走得近的缘故,往年他在世时没少带自己最疼爱的长孙去看望吴国公燕安,久而久之,燕安这位老爷子便也熟悉了卫学海这个小娃娃,或是出于对卫忠宣爱屋及乌的缘故,这位燕老爷子但对于卫学海也是极为看重的。
眼看气氛有些尴尬,与卫翎超一同在府门前迎客的吴氏不得不强笑着说起场面话来,“嗨,燕老爷子您不知道,咱们家学海一向公事繁忙,这会儿怕还未忙完政事吧,想来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到了,您呀,就先进去等好吧!”
燕老爷子猛地睁开泛白的瞳仁瞪向她,“我跟你家男人说话,你个妇人插什么嘴?!”
尽管燕安年岁已老,但他身上那种久经沙场,从尸山血海的杀伐中淬炼而出的铁血杀气是任何人都无法小觑的,吴氏这么一个久经宅院里的妇人,又怎么能抵挡得住呢?被燕安这么横眼一瞪,她吓得差点没摔倒在地,身子打着颤躲在卫翎超身后。
“没规矩的东西。”燕安再度张嘴斥责,望向卫翎超那张阴沉不定的脸色,他语气平淡的说道:“也是块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这浑货也该懂点事了。”
见燕安说话如此不客气,在场许多宾客的脸色都有些古怪,但他们几乎都明确了一点,今儿这位燕老爷子突然出现在卫翎超的手痒之上,想来不只是吃宴那么简单,看这阵仗,大有特意来为卫学海出气的意思。
……
“王尚书,我看今日这寿宴是有热闹可瞧喽。”
卫府外院的头号桌位,兵部尚书李明义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手握酒杯不时地眨着眼,朝与他同桌的刑部尚书王裘调侃道:“许久不出门的燕老爷子这回一露面就来打他卫翎超的脸,啧啧……真是有意思喽。”
王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盘玩着手中空空的酒杯,淡淡出声道:“燕老爷子这也是为后代子孙结善缘了。”
看了眼被卫翎超夫妇送入内院入座的燕老爷子,李明义有些不解的问道,“王尚书此言何意?我看燕老爷子今儿来参加这寿宴就是存心给卫翎超添堵来的,何来结善缘之说?”
王裘白他一眼,歪嘴说道:“他卫翎超是个什么东西?谁想跟他结什么善缘?燕老爷子来给卫翎超添堵,分明是给卫学海示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