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冥冥之中,萧子窈直觉自己仿佛坠入了冰海深处。
许是她身子太弱了的缘故罢,哪怕只是光脚走了几步路而已,等再躺回被子里去的时候,她竟没缘由的觉得冷,急需一条狗来捂热她的手脚,好让她得以安安心心的睡下。
然,此时此刻,她的小狗却不在她的身边。
万不得已,她只好蜷缩了一下,却又一瞬被再度打开来——不是被沈要,而是被一盏明晃晃的无影灯,那是公署医院或尸检的黑屋子里才会有的东西,她迎着光睁开眼睛,便瞧见面带白色口罩的一个人,语气平和,对她说:“军长夫人,请你深呼吸,不用害怕,这只是一个小手术,很快就会结束的,好吗?”
萧子窈陡的一怔。
她于是立刻扫遍四下,黑漆漆的四面墙,看不出原本漆的是什么颜色,医院的绿墙不见光也可以是黑色,禁闭室也一样,她有些茫然,更有些失措,便张口问道:“沈要呢?这里是哪里?”
然后,那人听她说罢,便温声细语的安慰道:“回夫人,这里是手术室,您的胎心停了,需要人工把孩子清理掉,沈军长在外面等着呢,您不用担心。”
“我怎么不记得孩子又没了……”
那人笑了笑。
“萧子窈,你和沈要,是不配有孩子的。”
萧子窈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偏偏,只此一瞬,她却渐渐的闭上了眼睛,像是被人打了一针麻药而不知用量是否过量,入睡或死去的感觉也许十分相似,意识溃散,最后沉沦,但无论睡前还是死前她都可以想着一个人,所以她没想着孩子,而是想着沈要。
“有没有人可不可以想办法救救他?”
她挣扎着说道,又听见有人在笑,说:“救孩子?孩子没了,救不活了。”
“不是孩子,孩子不重要的,可有可无,但如果那呆子知道的话,他会很难过的,他……”
她看见他守着那张小木床,枯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只可惜,再之后,她便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黑洞洞的手术室也是小小的匣子。
再度转醒之时,萧子窈只见案前一只小盒,多熟悉的模样,又很轻,像小动物的骨灰,也许是小狗,也对,小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大多都像小猫小狗,是烧不出多少骨灰的。
紧接着,又有人说道:“军长夫人,这是个女孩子。”
她于是转了转头,却见四下里空无一人。
“谁在说话?”
她狠狠攥紧背面,“我的所有孩子都从来没有活过四五个月的,怎么可能成型还分得出性别,沈要呢——快把他叫来……”
然,她正还说着,外面,沈要却冷不丁的推门而入了,一见她手里的小匣子,便走上前来,一下子,便轻轻的抽走了。
萧子窈说:“还给我。”
“六小姐。”
“沈要,还给我。”
她坚持道,“把孩子还给……”
“——六小姐!”
啪嗒。
轻轻的一声,床头的灯忽然亮了。
萧子窈猛的坐了起来。
是时,凌晨不知几时许,西洋钟长针颤抖,一下子跳到一个金字的脸上去,那距离实在很短,简直短如一个犹豫。
她只管不管不顾的扑进了沈要的怀里去。
“六小姐。”
沈要声音很轻,“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问道,然后便回抱住她,有求必应,也游刃有余,大手抚上她的背也箍住她的腰,一上一下,一下又一下,那姿势很是亲密,却唯独亲密之外还带点儿恶狠狠的审视——在萧子窈的耳畔、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暗自欢喜。
紧接着,便是沉默了。
萧子窈喉咙沙哑。
“我刚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我梦到这个孩子会死掉。”
“她是个女孩子。”
她说。
沈要不轻不重的握了握她抖得不成样子的指尖。
“死就死了。你最要紧。”
“可你不是很想要这个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