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元盛从瘦弱的驴背上跃下,稳稳地立在寺庙门前的桩子上,将牲口拴好。刚把缰绳打好结,一个小沙弥急匆匆地从寺庙里跑出来。
“施主,今日庙里有些特殊,不便接待外来之客。若您想祈求平安或祭拜神明,庙外即可,本寺不收任何香火钱,也不需您布施财物!”小沙弥
不需要布施钱财的寺庙,在这世间确实罕见。寻常百姓不是常说嘛,不要钱的和尚都是修行深厚的,不要钱的寺庙必然是灵验的所在。
“我乃是从远方来,还需往远方去,贵宝地虽美,只是路过而已。过了此地,还有三五里的路程。”董元盛微笑着解释道,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块古朴的佛像玉坠,轻轻放在小沙
小沙弥目光落在玉坠上,颔首示意,然后再次飞奔进入寺庙之中。没过多久,他又迅速跑出来,态度更加恭敬。
“施主请随我来。”
董元盛随着小沙弥的脚步,踏入了欢喜寺的大门。进门之际,他不经意地回头望去。
山间微风轻拂,李儒的披风随之优雅摆动。一位锦衣卫急匆匆地来到李儒身边,神情紧张地报告:“大人,卑职已经查清楚了!在这周围百里之内的六个庄子村落,几乎全都是欢喜寺的信徒!”他稍微停顿,然后低声补充道,“此外,城里的兄弟传来消息,县城里许多经营买卖的人家,家中都供奉着弥勒佛。”
看到李儒没有立即回应,这位锦衣卫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大人,是否需要将这些信徒全部抓捕,一网打尽?”他的建议中透露出一种坚决果断的态度。
然而,李儒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网打尽”这个词,其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却远非表面所见的除恶务尽他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陛下心怀仁爱,体恤百姓。已下令只捉拿白莲教的余孽,不可为难普通百姓。若有谁敢违抗,严惩不贷。”
听到李儒的回应,那位锦衣卫不禁打了个哆嗦。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大人,请恕小的直言。这些民间的邪教之所以如此猖獗,不正是因为朝廷的宽容吗?如果不抓这些信徒,怎能保证他们未来不会成为邪教的骨干?”
李儒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洞悉一切:“他们若真成了骨干,届时再抓也不迟。况且,这些信徒大多是因生活所迫而寻求心灵寄托的穷苦百姓。白莲教欺骗他们,他们也只是渴望过上安稳的日子而已。”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以及对普通百姓的深深同情。
欢喜寺虽显得寒酸,与名山大川中那些金碧辉煌的大寺相比,简直如同朴实无华与富丽堂皇之间的鲜明对比。庙中所供奉的佛像,身上的彩漆斑驳,仿佛在诉说着历史的痕迹。然而,这并未影响其深邃的宗教氛围和庄重的氛围。
数百年前,人们深信寺庙的菩萨越艳丽富贵越灵验。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的观念逐渐转变。金装的佛像虽美,却都是用信徒的香火钱所塑,并未全心全意地保佑他们。
董元盛背着包袱,跟随着小沙弥,走进这座古老的寺庙。在一处简朴的茶室中坐下,他感受到了这里的宁静与深沉。粗劣的茶叶在粗陶茶碗中随着热水滚动,茶香四溢,仿佛能洗净人心。
此时,外面的脚步声声传来,紧接着一个面容肃穆的老僧推门而入。老僧笑容可掬地询问董元盛的来意,见他神色狼狈,似乎经历了不少波折。董元盛行礼后笑道,他刚刚在生活的阴沟里打滚,希望能在这贵寺洗涤心神。
老僧盘腿而坐,虽知此寺不收香火钱,但董元盛有求于佛,仍诚心诚意。他奉上六炷香和六十六枚铜钱,表示自己的诚意。老僧微笑询问其意义,董元盛坦然回答,生死一如,来去自如,心无挂碍,随处皆是净土。
老僧再次询问他为何拜佛,董元盛回答万法皆从因缘生。这是一个深奥的佛教理念,显示出董元盛对佛教的深入理解和虔诚之心。老僧听后不再说话,缓缓给自己倒茶,询问他的堂号。
董元盛恭敬地回答,他是记名弟子,名为董元盛,引路人丁老九。去年八月十五,他在弥勒佛前皈依佛教,正式成为佛教弟子。
“来此何事?”老僧的声音宛如古老的钟声,缓缓回荡在空旷的禅房内。他的眉毛长而有力,随着话语的出口,微微抖颤。
“在下董元盛,冒死前来求见师兄!”他神色凝重地开口,“我们在齐县不幸卷入一场风波,如今官府正在悬赏追捕我。我无处可去,只能来此寻求师兄的庇护与援手!”
老僧的眼神瞬间如闪电般锐利,直射董元盛的内心,“既然官府正在全力捉拿你,你又如何能够安然无恙地来到此处?”
“昔日我在衙门为差时,多少有些旧情旧义。”董元盛叹了口气,“虽已离任,但还有一些旧关系能为我提供假的身份凭证。这些年,江湖上的兄弟们,也在我这里换取了不少假路引文书。”说罢,又是一声苦涩的笑。
“请用茶。”老僧的语气虽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将刚倒好的热茶轻轻推至董元盛面前。
那杯微凉的茶水在董元盛手中,被他手腕轻轻一抖,茶水如细雨般洒向窗外。茶水虽凉,却仿佛象征着他此刻的心情——焦虑而无奈。他轻吹落在窗台上的水滴,随即一口气将滚烫的茶一饮而尽,仿佛借此发泄心中的压抑。
“既已自报家门,你也该知道接下来该去何处等待。”老僧的语气仍旧平静,“你的师兄不久便会前来见我,他已知道你的到来。”
“是!”董元盛站起身,心中虽有万般焦虑,但此刻也只能耐心等待,“劳烦师兄快些前来相见!”他深深地看了老僧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无比的期待与哀求。
老僧默默点头,目光深沉地看着董元盛离去的背影,直至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禅房内再次回归宁静,只有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吹动那长长的眉毛,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尘封已久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