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之上,思绪万千,此刻,皇帝忆起了已逝的二皇子与六皇子,又念及那尚行踪不明且意图造反的三皇子,以及刚满三岁的十皇子,心中五味杂陈,悲凉之感油然而生。皇帝也未曾料到,如今,竟是那个被他冷落了十年的七皇子岑思卿,成了他心中唯一的慰藉与依靠。
于是,皇帝缓缓抬手,轻轻地握住了岑思卿的手。眼中有泪光闪烁,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一时难以启齿。
岑思卿见状,心中亦是感慨,他先开口道:“儿臣有一事不解。” 岑思卿温情地望向皇帝,问道:“儿臣不知,父皇为何此前一直说,儿臣自幼体质羸弱?”
皇帝凝视着岑思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继而是深深的困惑。
岑思卿见状,语气依旧平和,缓缓道出:“儿臣的身体,其实自幼强健。从前,即便是寒冬腊月里受兰英姑姑的责罚,身受鞭挞之后,仍能在院中跪立数个时辰。就算被锁于阴冷柴房一夜,亦未曾因此病倒不起。”说着,岑思卿露出一抹微笑:“想必,定是父皇记错了。”
闻听岑思卿那淡然的叙述,皇帝的面容瞬间凝固,满是不可置信。他从来不知,岑思卿身为皇子,竟会被自己宫中的下人责罚虐待。这份震惊与内心深处的愧疚交织,让皇帝下意识地松开了紧握的手。
这短暂的温情触碰,终是无法化解和承载那真相的沉重。
“儿臣之所以常被误认为体弱多病,实则源于三哥那次无端的私刑。”岑思卿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目光温柔地望向皇帝,随即将一勺温热的汤药递至皇帝唇边,继续道:“听救治儿臣的御医所言,那穿胸而过的铁签,在拔出之时不慎伤及了儿臣的肺腑,从此才落下了病根。每逢天寒地冻,稍不注意保暖,便易旧疾复发罢了。”
岑思卿说得心平气和,神情也看似云淡风轻,但其言辞间所蕴含的深意,却如同细针密缕,不经意间触动了皇帝最为敏感的心弦。皇帝轻轻推开那碗递至面前的汤药,目光深邃,紧锁于岑思卿的双眸之中,试图从中寻觅此番言论到底是其蓄意挑衅,还是无心之语。
然而,面对岑思卿那依旧平和无澜的面容,皇帝猛咳几声,终是放下了心中的猜疑。
见状,岑思卿连忙起身,轻拍皇帝的后背,以温言软语宽慰道:“儿臣一时失言,竟引得父皇如此忧虑,实乃不孝。望父皇宽宥。”其言辞关切,举止间尽显孝悌之道。
皇帝闻言,缓缓抬手,轻摇以示宽慰,待气息渐稳,方沉声缓缓道:“罢了,从前,朕对你的关怀确有不周。”皇帝深叹一口气,目光转向岑思卿:“但朕之所以从前疏远于你,亦是有所隐情。当年,慈懿皇太后还健在之时,得知你母荣妃离世,频频告诫于朕,须与你减少相见,隐忍思念,方才是对你最大的保护。朕也是遵循慈懿皇太后之意,故而才与你疏远。”
岑思卿凝视着皇帝那慈父般的面容,露出一丝笑容,轻轻点头,以示对皇帝言辞的理解与宽容。然而,他内心深处却清晰记得,慈懿皇太后在他十岁那年便已薨逝,此后六载光阴之中,皇帝照旧未曾踏入过荣和宫半步,亦无丝毫关怀之意传递至他身旁,即便是他生辰之日,也未得过一句来自父亲的关心。
皇帝昔日的冷漠,如同沉重的枷锁,紧紧束缚了岑思卿的心,使得曾经年幼的他对生辰逐渐失去了往日的期盼,转而化为一抹挥之不去的淡漠。自此以后,每逢生辰,非但无喜,反成凄楚,那一日好似是在特意提醒岑思卿他身为弃子的身份,以及令他想起那孤独隐忍、方得存生的艰难和漫长岁月。
也正因如此,岑思卿在荣和宫中,从不允许任何人为其庆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深锁心底,不再被人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