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本来以为他已经无所不能,可此刻才发现,他也只是个凡人。
回到山上,郑直并没有进溶洞,而是来到了虞台岭最高的山峰俯视周围,山下篝火无数,总体上看与白日并无不同。只是才发现远处还有一处营寨,看来至少有两支明军被围,另一支或者两支明军在与鞑子对峙。
“虎哥,你受了伤留下,俺去。”江彬拿起刀“今夜不杀出去,俺们都的死。”
“那行,俺断后。”李猴儿不甘示弱,站了起来“这帮侉子欺负俺们外地人,出去找他们算总账。”
江彬是宣府蔚州人,若是往日听到李猴儿这夹枪带棒的话一定恼了,可今日不同,宣府诸军确实把他们当做了弃子,白日里一次都不曾救援。反而趁着他们和鞑子拼命,收拢了古城河那边同样被围的三股明军。鞑子一般不到万不得已,夜里不动,因为两边都有很多人晚上看不见,所以要想活命,他们必须趁着今夜冲出去。
“好。”肩舆上的郑虎也不矫情,看向郑仟“三哥跟着俺。”下午的时候,他被两个鞑子各砍了一刀,虽然性命无碍,可是骑不得马了。
赵耀庆那个滑头倒是个狠人,为了不来,宁可自残。郑虎只好留下赵耀庆,带着郑仟来了。本想着带着兄弟发财,不曾想到头来,落得这种结果。
“虎哥,俺留在你这也不得用。”郑仟却道“还是跟着猴儿哥吧。”
他想要建功立业,可如今的局面保住命已经不错了。奈何若是这么回去,郑仟怕以后再也提不起刀枪了。想到家中的母亲妹妹,还有清苑的那个王氏,郑仟决定拼了。他想让家人在郑家抬起头,他想要为家人遮风挡雨。死了就万事皆休,若是活着就风风光光回去。
如今也容不得郑虎多想“就这么做,回去准备,二更弦月,动手。”
众人行礼,纷纷转身去准备。其实也没啥好准备的,他们来的匆忙,一到柴沟堡就得了军令过河增援,如今甚至只剩半日军粮。
二更时分,江彬带着江泰还有他的十几个军伴打头,后面跟着精心挑选三百衔枚选锋骑马直冲二河沟。此处是古城河唯一的浅滩,却地形奇特,易守难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按照常理度之,迁延时日,并非上上之选。可郑虎偏偏选了这里,如此才能最大可能的出其不意。
鞑子在这里放的人并不多,只要快,并非不可能。至于这究竟是鞑子大意,还是故意留出破绽,没有人再愿意多想,因为哪怕那里是刀山火海,也必须冲过去。为将切忌犹豫。
如此多的马匹很快惊动了周围的鞑子,哪怕因为是夜里,依旧派出了数支轻骑打着火把增援而来。
江彬等人到了二河沟,才发现这里泥土松软,根本不适合骑兵,不得不弃马。
“干死他们……杀!”江彬举起手中马枪大吼一嗓子率先冲了过去。
江泰却拉住江彬,将他推给一旁的参随,大吼一声“跟俺回家……杀!”
江彬想要再冲,却被他的两个参随死死拉住“爷,二爷已经上去了,弟兄们不能没有主心骨。”
江彬咬咬牙,扭头大喊“先过河者赏银百两……”
因为地形限制,这里并排只能走四人,哪怕再多的人,也只能添油加醋。
江泰上去没多久,就被抬下来了,虽然伤得很重,好在都是皮肉伤。
褪了甲衣,赤膊的江彬瞅瞅远处闪动的火光,他晓得耽误不得,一把推开身旁的军伴“不怕死的,跟俺来。”跳下岩石,夺了旁边军伴的盾牌冲了上去。
几个参随军伴没法子,赶紧拿着刀兵跟了上来,有几个甚至跑到了江彬前边。也不理会对方又踹又骂,挤开前边等着的一众官旗,杀了过去。
郑虎坐在简易的肩舆上不停张望二河沟方向,却迟迟没有等到消息。
这时一身血的李猴儿来了“虎哥,这么吊着不是事,天快亮了,你带着中军先往二河沟走。不管能不能打通,与其被四面围死,俺宁愿被水淹死。”
郑虎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烟“夜不收送来消息,张雄,穆荣两位游击那边刚刚也开始突围了。”
“难怪鞑子打的稀汤寡水的,原来是打算先粘着俺们,等天亮了再收拾。”李怀看看天色“那就更不能等了,动吧,否则俺们真的成了擦屁股的土坷垃了。”
“滚。”郑虎朝着大摇大摆离开的李怀咒骂一句,却立刻道“猴子,记着,一定回来。”
李怀也不回头,摆摆手走了。
郑虎这才对身旁的参随冷声道“兵发二河沟。”
今日黎明之前的夜空分外明亮,无数人在为活下去拼尽全力。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