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是当年书院门前雕刻的醒语,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刘谨勋平静道:“现在的帝国大势已经有滚滚奔流的趋势,刘家不想被裹挟而下,就只能逆水行舟,去争一丝主动。”
裴行俭冷声道:“什么主动不主动,别往自己身上套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大义,是你自己贪心不足,想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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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说对,那我这么做难道你能说我就做的不对吗?”
裴行俭蓦然语塞,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立场不同,看法自然不同。”
裴行俭沉默良久,黯然道:“从你的立场来看,你也没错。”
“飞鸟尽、良弓藏,别人或许不懂,可我却能看得出来,在大儒序的构想里并没有门阀立足的位置。”
刘谨勋笑了笑,“不过我现在想通了,或许这样也不错,至少有可能赚到一份从龙之功。也许在多年之后,金陵还是能有刘家。”
“他也配称为龙?”裴行俭语气不满。
“我说是不是真龙天子,而是人人如龙的龙。”
刘谨勋轻声道:“如果他赢了,那他当之无愧。”
锅中红汤咕咕而鸣,方桌对坐的两人却怔怔出神。
“已经煮软了,该轮到你吃了。”
裴行俭抬手示意。
刘谨勋拿起筷子,一边捞着已经煮到软烂的吃食,一边说道:“其实我这次绕道来重庆府,除了蹭你裴行俭一顿饭之外,还有两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哪两件事?”
“第一件,关于此刻番地的行动,你怎么看?”
“我不过就是个自身难保的重庆府知府而已,我怎么看重要吗?”裴行俭有些意兴阑珊道。
“重要,至少对我很重要。”
刘谨勋的话语中竟带上了一丝请求的意味:“虽然我们之间只有一个曾经的同窗身份,并没有其他的私交。但这一次我不是为了私利而请教你,只是因为这件事可能会关系到帝国的未来。”
“这件事迟早都会发生。”
裴行俭的声音很低沉,“张峰岳要想继续推行新政,必须要翻过佛道这两座大山。他一动,佛道自然会跟着动。三教动,整个帝国自然也会跟着动。老两京一十三省是大家的基本盘,不到最后时刻,谁都不愿意在自己的家门口打起来,所以只能用番地的外人来试探对方的反应。所以我会说张峰岳对番地下手是迟早的事情。”
“朝廷组建的人马现在还没走出南部,隔壁的成都府就已经开始做出回应了。这个消息你应该也知道了,地上道国,这可是真正会动摇国本的举动!”
刘谨勋仔细琢磨着裴行俭的话,问道:“所以你认为首辅这件事做的不对?”
“不,我觉得很对。”
出乎刘谨勋的预料,裴行俭竟果断的表示了赞同。
“为什么?”
“毅宗当年定下十二条序列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序列与人无异,是流动,而不是静止的。这句话说得不止是基因,更是从序者的本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要想追求强大,就必然会引发争斗。儒序不主动出击,那就会被动挨打。”
裴行俭肃穆道:“我虽然不喜欢现在的儒序,甚至对新东林党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但我更不相信佛道两家有能力治理好这个帝国。所以打压佛道是必行之事!”
“这些年我在帝国西南,对番地的了解比你更多,也更加真切。番地只是佛门从序者的极乐佛土,对普通百姓而言则是永世无法超生的无间地狱。在番传佛序的教义之中,低位的从序者是佛陀行走,序四以上则直接就是佛陀在俗世的化身。至于那些无法破锁晋序的凡人,就是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的罪人。”
“在番地,山林是佛的山林,江河是佛的江河,凡人的职责是供养,却无权享受一丝一毫,他们只是被束缚在佛土上的囚徒,基因便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枷锁。哪怕是死亡,也会被掠走意识沦为因果算力,在黄梁佛国之中继续赎罪。”
裴行俭的话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这些人可都是大明帝国的子民,却在一群装神弄鬼,玩弄信仰的卑鄙之徒脚下为奴为仆,这是帝国之耻!所以番传佛序该杀,甚至整条分支都该被连根拔起!”
刘谨勋若有所思道:“所以你现在的态度是支持了?”
“这不就是我们这位首辅的厉害之处?”
裴行俭苦笑道:“不过我只是支持儒序对番地动手,并不代表我就会支持他的新政。”
“我明白了。”
刘谨勋点了点头:“那你觉得番地会做出什么反应?”
“如果我是他们,根本就不会让你们踏入番地半步,更不会接受什么所谓的调查。”裴行俭冷笑道。
刘谨勋蹙眉道:“可现在的情况却不是这样。”
“所以你才要更加小心。唇亡齿寒的道理,不是只要我们明白。番传三座佛山,大昭、桑烟、白马,我不认为另外两家会这么听话,现在的服从必然只是暂时的隐忍,等到他们认为的时机成熟了,肯定会对你们发起致命一击!”
“那我该怎么应对?”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