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曹丕守在张方的床榻旁,看着他那断肢之处,也看着他那痛苦无比的面颊,曹丕不由得喃喃。
“若你没遇见我,那…那或许你还是芜湖港口处一个快乐的渔夫!”
“现在倒好了…你宅子没赚到,洛阳没赶到,却…却在这江夏…先断了一截胳膊,差点连命都要留在这儿,你说你干嘛要帮我渡河?老老实实的做渔夫不好么?”
一边说着话,曹丕抬眼望着张方,他是个隐忍、阴郁的人,但同样的,他却也是个重感情、念旧的人。
“爹…娘…小妹…小妹——”
这时,晕厥下的张方一如既往的发出那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这种状态下的他,是藏不住心事的。
听着张方的呢喃,曹丕深深的呼出口气,不由得感慨道:“看来,你这个渔夫,也是有故事的呀!”
就在这时。
“踏踏”的脚步声于洞外响起。
“公子…”是朱灵,他迅速走到曹丕的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我已经派人暗中联系王粲了,他也答应会出城来见你,只是…”
说到最后,朱灵的眼芒中添得了许些怀疑。
“怎么?”曹丕抬眼。
朱灵“唉”的一声叹出口气,他如实说,“如今这王粲颇得那关四公子的器重,更是将制炼坊这样的要地交给他执掌,足可见对他的信任,故而…我无法保证,这王粲是否会出卖公子?若是有诈,那…咱们可就是…”
不等朱灵把话讲完。
曹丕直接回道:“朱将军的意思我懂,这次…朱将军不要与我一道去,我独自去见他即可。”
“那…若是…”
不等朱灵把话讲完,曹丕的话抢先而出,“别人,或许我信不过,但仲宣(王粲),他与我脾性相投,他的诗词我极尽喜欢,我的诗词,他也大家赞誉,我与他是良友,却也是诗友啊!他…就算不帮我,也必定不会负我的——”
这一番话…
曹丕的语气果决,语调笃定。
满心满意的是他对王粲无限的信任。
…
…
安陆城外,四方山中,蒋干与阮瑀提着两壶酒,吟着诗走进了王粲的房间。
“置酒高堂上,友朋集光辉。念当复离别,涉路险且夷…”
这是阮瑀的诗。
此刻吟出,倒是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当听到这诗,王粲也抬起头来,“时行靡通,慨我怀慕。君子所同,悠悠世路。乱离多阻,济岱江衡,邈焉异处,风流云散。一别如雨,人生实难…等等,这不对呀,又不是伤别离的时候,怎生吟出这般伤感的辞赋…不曾想,我是被你们给带到沟里去了,咦?怎么是…谯沛的九酿春酒?”
王粲就像是这个时代的每一个才子,才华横溢又嗜酒如命。
单单听阮瑀吟出一幅诗句的意境,他就忍不住对上一篇…
可吟诗过后,他的目光便紧紧的盯着蒋干手中的酒壶,王粲看出了些许端倪,他起身拿过酒壶一闻,登时露出陶醉的神色,“好香啊,醇而香甜,是谯沛的九酿春酒,没错!一准儿没错!”
“王兄生得一个好鼻子啊,哈哈哈…”阮瑀笑道:“今日,蒋兄可是拿出珍藏许久的好酒,咱们兄弟一醉方休!”
“不对?”王粲警惕了起来,“如此好酒,平素里不舍得,怎生今日又舍得了?一定是有事儿,有大事儿…”
“无事,无事…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其它!”蒋干一扬手。
他嘴里说着无事,可谁都能听出,是有事儿的。
是他们三个都知道的事儿!
只是…许多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出来,反倒是扰了此间的雅致。
这时…
有一名王粲的仆从进来,在王粲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王粲目光一亮,“我这就去。”
当即,他拱手朝向蒋干与阮瑀。
——“两位先饮,我去去就来。”
说罢,王粲迅速的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出了这房间。
倒是唯独留下蒋干与阮瑀,看着王粲的背影,两人同时的眯起了眼睛,一抹郑重的神色遍布于他们的面颊之上。
还是阮瑀当先用一声感慨,打破了此间的宁静。
“仲宣与子桓可是挚友啊…”
蒋干颔首,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一边是子桓,一边是云旗公子,便是我…也无法笃定仲宣会做怎样的选择!可似乎…云旗公子信心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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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阮瑀感慨道:“云旗公子似乎比你、我都更懂仲宣…也更信任仲宣,你、我就拭目以待吧!”
这边…蒋干与阮瑀还在一边喝酒,一边神色复杂的小声沉吟。
那边,王粲走出屋子,乘上马匹,伴随着“得得得”的一声马儿的嘶鸣,王粲一人一马在这四方山山道上疾驰。
半个时辰后,他总算抵达四方山的脚下,他迅速的翻身下马,焦灼地左右寻找。
曹丕从灌木丛中走出,他戴着斗笠,披着厚厚的蓑衣,看到王粲,他才摘下斗笠,上前一步,凝视着对方。
一时间,曹丕那隐忍、复杂的目光与王粲真挚忧伤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如此近的距离让王粲觉得既惊慌又恐惧,反倒是曹丕,他镇定如常…
只是,那一起一伏的呼吸中,仿佛带着些许震颤,那面颊上的伤痕,述说着…他这一路走来的不易。
“子桓,别人说我还不信,想不到…你…你竟真的在荆州!”
王粲连忙上前,就要给曹丕一个大大的拥抱。
挚友相见,久别重逢…
王粲几乎是热泪盈眶。
话说回来,王粲与曹丕是因为下棋结缘。
那时曹丕与刘桢下棋,曹真匆匆忙忙的闯入,不小心碰乱了棋子,偏偏两人这一盘棋正厮杀到酣畅淋漓之处。
一时间…曹丕与刘桢均觉得有些扫兴。
正是王粲,他告诉曹丕,说他能帮忙按着原来的局势把棋子重新摆好。
曹丕不信,出块手帕盖在棋盘上,让他换个棋盘重摆,结果,连一道的误差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