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辛弃疾不懂这些,他只记得昏迷前的情况,与一支横空出世,还穿着破衣烂衫的队伍,在跟高句丽蛮子厮杀。
那一幕幕生离死别的场景,再度在他脑海中浮现,也让辛弃疾的眸光不禁有些黯然。
“都过去了。”
辛远叹了口气,安慰着。
让他不要多想。
说话间,林寻奕与一个五六十岁,看上去气度不凡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应当还做过官,浑身上下自有一股威严,不过去也没什么架子,一样穿着粗布衣服,笑容和熙。
“哈哈,兄弟,伱这底子打熬的不错,这么快就恢复了?”
林寻奕大笑,也有些惊讶。
另外一人则是有些激动,目光炯炯有神的瞅着辛弃疾,就跟见着了什么稀罕的东西一般,着实使人有些不自在。
林寻奕又道:“噢,对了,他叫阮元,我们都管他叫一声阮叔,他曾经可是幽州的大官,很了不得的。”
阮元有些无奈,笑骂道:“你这家伙,竟会瞎扯,区区一个别驾,哪儿算得上是大官?况且这都是前隋年间的事情了。”
话是这么说,可别驾对于混朝廷的人而言是小官,但对平民老百姓却是无比大的官职。
就好比后世镇长之类是小官,但对百姓而言,那是….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官….
可享尽凡间的敬畏与吹捧。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辛弃疾也大致了解了这里的情况,对这些人渐渐放下了戒心。
“兄弟,你失忆了,那你….记得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是不是罗家的后人?”
阮元忽然问道。
“罗家?”
辛弃疾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北平王罗艺,你可记得?”
林寻奕也眼前一亮。
北平王罗艺,同样是开隋九老之一,能使一杆滚银枪,战功赫赫,领兵十万镇守幽州,护卫一方。
在其账下,更是有燕云十八骑,这是一只非常恐怖的杀手骑兵,每每出现,都会给蛮夷带来一次惨绝人寰的大杀戮。
“不记得,甚至不太知
辛弃疾一脸疑惑之色。
“这….我觉得有点,但你….又不像罗家人面孔。”
阮元好似也有些想不通,捋了捋胡须,陷入了沉吟之中,林寻奕跟辛远则是面面相觑。
“发生了什么事?”辛弃疾更迷糊了。
“既然不是罗家的后人,那你脖子上罗家的信物又从何而来?”林寻奕问道。
“信物?”
辛弃疾低下头望去,就见着一个有月牙状,通体黝黑的挂坠正挂在脖子上,很是精致,似玉非玉,又有些像是狼牙。
这个信物,他不像其他地方有熟悉感,只有无尽的陌生。
想想也是。
这是辛弃疾确定前往幽州,与大唐谈合约时,楚王暂时交给他保管的。
燕云十八骑,享誉整个幽州。
而持有罗家的信物,那就是燕云十八骑的主人。
楚王交给他保管,是要震慑幽州,让那些人看到辛弃疾身上的罗家信物而害怕,原来,他们炎国掌握着燕云十八骑,又或者是杀死了不可一世的燕云十八骑,夺走他们东西,才会拥有他们的信物。
不管是哪个结果,都足以让人畏惧。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大唐边境生活的那些日,他身上的罗家信物,让尉迟敬德等人噤若寒蝉,都不敢对辛弃疾太大声说话。
那场战争不见燕云十八骑,他们怕….炎国还没有表面来的简单。
炎国炎国….
这是一个对大唐而言,无比神秘的国度。
因为这罗家信物,也显得….更加神秘!
“罢了罢了,你说别人叫你辛先生,与罗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不管如何,我知道,你肯定和燕云十八骑有关。”
“真没想到,都这些年过去了,我还能在大漠看到有关于他们的事情。”
阮元老泪纵横,仰天大笑,很是兴奋。
他本就出身于幽州,对于这一只恐怖的骑兵当然熟悉,若非当初罗艺死的太过突然,阮元也不至于流落到这里….
“哎。”
林寻奕更是长长一道叹息。
自打罗艺死后,燕云十八骑就被解散,自此这一支铁骑远走戈壁,没了踪迹。
一晃都已经是十来年过去了。
如今的燕云十八骑,俨然成为了一个传说,漠北的年轻一辈几乎都要忘了,原来在汉家还曾经出现过这么一只恐怖的骑兵。
兴许也就只有三四十岁,年纪稍大一些的,还记得、也曾见证过他们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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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年,突厥查哈河部大肆入侵,北平王青率燕云十八骑与我汉家骑兵,一夜击杀三千余人,更是一路穷追不舍。”
“最终查哈河部,丢下了几万尸体,元气大伤,离开了漠北,再也没有踏进边界半步。”
“还有….”
阮元就好像被打开尘封的记忆一样,精神灼灼的说着,也不断缓缓的说着。
他又沉醉于那段过往,那一段….每每想起都足以让其激动不已的往事。
身为大隋的幽州别驾,他知道的,远比外人要多,也更真实。
在炕上躺了四五天,辛弃疾的身子骨早就好了七八成,除了还有一些虚弱外,倒也没什么大碍。
若非他做了那个长长的梦,指不定早就醒来。
好不容易唠完嗑,辛弃疾也走出了帐篷。
他发现这个地方,尽管破烂了一些,这也不失为一处“世外桃源”。
每一个人都极为质朴,虽然是穷的一些,还要担惊受怕,但起码脸上挂着的笑容,做不得假。
“哥哥,吃吗?”
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从辛弃疾身前经过,停了下来,仰着大脑袋,好奇的望着他。
她小手中,拿着的是半块烧饼。
辛弃疾心里一暖,见着这小家伙那天真的笑容,不禁脑海里浮现了一些孩子的笑脸。
最近这些日,想起过往不头疼了。
他能清晰看到。
他们比她更干净,也更充满童真,都生活在一片乐土。
记忆中,
那片乐土对自己很重要,是曾经穷极一生也没打造出来,甚至没法收复那片土地,但在某个男人的领导下,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夺回,而且还打造一方乐土。
他还能清晰看到,那个记忆里的乐土,无数人为男人抛洒热血,只为他眼中的某个乌托邦,他也是如此,他们是如此炙热且狂热的追随着那个男人。
有关于自己的事情还没想起,却想到这一些,辛弃疾知道,那个男人对自己很重要。
摇摇头,不再多想。
他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抱了起来,笑道:“几岁了?”
小女孩子掰着手指头:“一,二….五,五岁!”
“五岁啊….”
辛弃疾极为感慨,若有所思道:“那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了。”
“嗯?读书?”
他微微错愕,但也没有多想。
这些日子总这样,记忆断断续续的,萦绕不止。
又生活了几天,辛弃疾对这里更加熟悉了,同时还经常带着小女孩玩她不曾玩过的游戏。
这里的人们,也对辛弃疾认可度更高。
几天后。
日复一日的陪小女孩玩耍时,林寻奕却是慌慌张张走来。
“出事了?”
见着他脸色,辛弃疾皱眉问道。
林寻奕点点头:“嗯,探子发现了高句丽蛮子。”
他脸色铁青。
这么些年,没有哪一国的军队那么好事,跑到生活艰难的大漠深处找他们麻烦。
区区几百人,不值当!
就宛若后世的大唐安西白发兵,驻守孤城六十余载,是真的异族打不下吗?不是,还是不值当!
于是,双方也井水不犯河水的各自生活着。
但今天,他门看到了,高句丽蛮子!
这群人为何而来,林寻奕多多少少也有些猜测。
但那原因已经不重要了,为今之计还是要带族人离开。
那群高句丽蛮子,人数上千,远非如今数量稀少的乞活军能够抗衡。
“那,打算怎么办?”
辛弃疾情不自禁的抱紧怀中小女孩,不知为何,这是他下意识的举动。
曾经的他,于那片宋土,护住太多太多人,提及异族入侵,他总是会止不住护住身边人。
“辛长老说了,即刻撤。”
“你们先走,有几十名乞活军护送你们和族人,我和剩下的百名乞活军,先留下看看情况。”
林寻奕话语轻飘飘的,文字虽无力,但从某个场景说出却不禁让人眼眶一热。
那小女孩瞬间红了眼眸:“林大哥,不!你们也和我们一起走!”
她记得,她始终记得。
上一次异族入侵,是三年前,她的父亲也是和林寻奕说的话一样,你们先走,他们….随后就到….
但那一句,却….成了永别。
负责留下的乞活军五百人左右,最后回来的只有二十多人。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每一次都不见了很多人,曾经乞活军四五千人,多年游荡下来,只剩下这么点人。
留下,代表死!
她不想林寻奕死,也不想族人死,她想….大家一起走….
林寻奕笑道:“总得有人要留下看看情况。”
说着,他上前揉了揉小女孩婴儿肥小脸,眼光闪闪道:“小玉子,苦了你了,出生就陪着我们在大漠游荡,没看到故乡,那真的是一处,很美很美的地方….”
小玉子眼泪婆娑:“那林大哥你带我去,带我去看!!”
林寻奕笑道:“有机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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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口敷衍一句,揉揉小家伙的小脑袋,林寻奕便看向辛弃疾,认真道:“替我照顾好她。”
辛弃疾重重点头。
林寻奕再次笑道:“若有机会,替我,带她看看那片汉土。”
“她这一辈子,都没见过名为家的地方,哪怕是一眼,也好….”
回家,看家。
成为这片土地多少人的执念。
但很多人没法看到,有刚刚出去的婴儿还在牙牙学语,下一刻就惨死异国蛮子手中。
而辛弃疾不一样,他是汉家的将军!
汉家那片土地生活那么多人,能成为将军定是人中龙凤,他相信眼前男人的不凡!
虽眼前男人遗忘记忆,也,始终相信。
“嗯。”
辛弃疾不禁眼眸一热,再次重重点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场景类似,记忆里似乎有很多地方与此刻重叠,真实无比,就仿佛曾经发生过。
这也让他大脑,变得无比混乱。
林寻奕倒是没能想到辛弃疾脑中头脑风暴,见他答应便拍了拍肩膀,转身离去。
他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检查陷阱,检查马匹,以及即将到来的….引诱敌军离开。
就亦如十几天前救下辛弃疾一样,用少数活着的人,去换更多人生着的希望。
他们乞活军总是如此,总是如此啊….
势弱时要有人甘愿献身送死,也正因为如此,很多人不愿遵从他们的理念。
毕竟,生命本是平等,凭什么,要为他人而死。
快步离开。
小玉子却还在哭着:“辛先生,他们,能回来吗?”
虽是五岁,可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幼时多次揪心的经历,让她心智无比成熟。
辛弃疾低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脑子里乱乱的,不断重复。
好像是在回复小玉子,又好像是在回复脑子里那些人的声音。
“辛先生,活着回去啊!”
“回去,替我们报仇!”
“替我和殿下说,我坚守到,最后一刻。”
“辛先生….”
“辛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