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用坚毅的目光注视着国王的双眼,萨尔玛那萨尔连忙拉住他的儿子,以防他再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话。
老国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有立刻给出回答,而是缓缓地走到墙边,目光扫过那些宫殿内壁上描绘历代国王和侍从的琉璃瓦彩绘,他看着那些被夸大了胡子和眼睛的画像,然后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孩子,我对你朋友们的境遇表式沉痛的惋惜和抱歉。”
接着,他走回到了安德烈的面前,继续说道:“设立时空门帮助逃犯从监狱世界出逃,这是重罪。”
安德烈没有说话。
“不要说帮助越狱了,就连接济逃犯或让他们继续在旷野里游荡,这样的小罪,我的国家,我的城市都可能会被株连,会被上帝和他的使者们毁灭,连一片瓦都不剩,就连其他没有罪的人想要再看这阿舒尔一眼,都会被化为盐柱。
“孩子,我们就是活在这样一个不公的世界里。我们无能为力,只能遵循上帝的律法,因为全能的上帝,他创造了整个宇宙中的一切,他座下的众天使们,依附着他的力量,定夺这世上每一个人的罪行,我们无权过问。
“孩子,我们人类,只是极易损坏的血肉之躯,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马尔杜克[14]的到来……”
“马尔杜克?”安德里问道。
“是的,马尔杜克。在南方,民间一直流传着一个叫做《埃努玛·埃利什》[15]的预言——在未来的某一时刻,一位名叫马尔杜克的凡人将降生于世。他左手持一张强弓,为箭配上箭羽,右手握钉头锤,将在一场风暴中战胜天神,从而拯救世界于水火之中。
“没人知道这个预言出于何人之手,但它一经出现就立刻在人们之中盛传,甚至开始涌现出崇拜这位英雄的浪潮,人们为他造像,为他树碑。使他成为了南方城邦的一个秘神。”
“上帝能够容忍这样的预言被传播吗?”
“起初,上帝和他的仆从们对这个预言不以为然,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因为一介凡夫的力量在他们看来就如同蝼蚁一般,也正因此,人们为了彰显人类种族的荣耀,在最开始传颂这个预言的那几年里,它并没有被明令禁止。直到……”
“直到什么时候?”
“这也是我要和你们说的,关于当下的时局……”老国王转向自己的侄子,“萨尔玛那,当我们的先王乌巴里特建立阿托尔国的时候,他就为人类的荣耀而这样设想过:将刻有马尔杜克的徽章作为象征我们人类力量的国徽。他相信,马尔杜克终有一天会降生在人类的国度——我们的国度,他会成为阿托尔的保护者。”
“他不相信上帝会保护这个国家?”萨尔玛那萨尔问道。
老国王摇摇头:“所以阿托尔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从骨子里不相信雅威会遵守他全善全美诺言的国家,只是先王迫于当时邻国的威胁,他需要天使的帮助,于是还是对外宣称我们的国徽——那长有双翼的弓箭手是为雅威所塑的像。直到几年前,当我觉得阿托尔已经足够强盛了,在一次召集了十三个城邦公爵一同商讨阿托尔未来国策的会议上,我曾无心地提出过一个建议来彰显我们国家地崛起和荣耀——正式对外宣布我们国徽上的形象其实是马尔杜克。我的初心只是想向天下表明不是它赫梯、凯美特、埃兰或巴比伦,而是我阿托尔,才是继承人族正统血脉的“人类之国”,但我没想到,就是这不经意间地的提议,却遭到了别有用心之人的利用。卡拉赫公国的总督沙图瓦拉,也就是这位女孩苏珊娜的生父,他拉拢了王国内一半的城邦反对我,他还向管理北方的主天使拉贵尔[16]打报告,说我要另立马尔杜克为新神。
从那天起,王国就开始了分裂,卡拉赫开始与阿舒尔城对立起来,沙图瓦拉和拉贵尔越走越近,他一直酝酿独立建国并想自立为王,他开始联合其他诸城的军队与我们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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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国王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自己的军师大维齐尔[17]带着众人一起进入作战会议室,会议室内摆放着一幅标记为“阿托尔之地”的战略形势地图。
老人手指地图上那些用泥土精雕细琢的城市模型,继续讲述道:“鉴于阿托尔与北方赫梯缔结了盟约,他们暂时不会干涉我们的内政;现在,天国北方阿托尔的十三城,以我城阿舒尔为最大,次为卡拉赫;北面的尼尼微为第三,处于中立;东方的阿拉法[18]和努兹[19]城,他们亲卡拉赫;中部的卡拉纳和西方三城:杜尔-卡特利姆[20]、特尔卡[21]和马里[22]忠于我;至于西北的哈兰[23]和在哈布尔河[24]上作为交通枢纽的三座重镇:塔贝图[25]、沙迪坎尼[26]和泰尔-比德里[27]则都暂时保持了中立。”
“卡拉赫军队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这里,你们看。如今沙图瓦拉已经集结重兵,跨过了大扎卜河[28],他与阿拉法和努兹的军队会师于我们东部的平原上。他们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渡河攻击我阿舒尔城。”
“没有谈判的余地吗?”
“我们正在想办法,但很渺茫。”
“没想到情况已经这么危急了。”
“是的,并且……当我想到我年事已高,在阿托尔还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任何意外都会让整个国家彻底走向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我想到了必须把你接回来,萨尔玛那。恰巧此时,南方已经与埃兰何解,你与拉勒通婚的罪理应该被沉冤昭雪,于是我派人去了埃兰,在你妻子的家乡请来了能够进入星空域内作法的巫师皮尼基尔[29],她十分通情达理,并念你妻子与她是同乡,也曾蒙非人种族的不公待遇,最终同意帮助我,向加喜特当局请示,并得到了一个低阶官员签署的赦免书。
“于是,她在你所在的监狱之星安设了时空之门,并将我的话传给了你们。”
“这些做法是合法的吗?”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这要看接下来我们能否战胜那个小人,因为和天使进行交涉和解释的权利现在不在我们这边,而在他那边。”
“如果是这样,那我和我家人的处境会很危险。“
“没关系,我想好了最差结果的对策,我将对外宣称你还活着的原因是当年行刑者的疏忽,你和我的侄媳带着年幼的苏珊娜从绞架上逃脱了,你们并没有进入监狱世界,而是隐姓埋名的生活在天国的边境,这样你就会合法的继承我的王位,无论战争的结果如何,至少阿托尔国不会亡国。”
众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安德烈打破了寂静:“那么,如今我们的兵力如何,能否抵抗卡拉赫的联军?”
此时,国王的大维齐尔接过这个话头,他回答道:“我们的军队已经部署在城西,西部卡拉纳和同盟三城的援军还在赶来的路上,不过不用担心,敌人现在还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仅阿舒尔的守军就暂且与他们的实力相当了。”
“如果他们发动突袭呢?”
“这个概率很低,况且……我们现在应该有了谈判的筹码。”阿纳·卡拉说到。
“什么意思?”老国王问。
阿纳·卡拉深思片刻,接着说:“陛下。如今您的侄儿萨尔玛那萨尔王储已经归来,他不仅给您带来了继承人的血脉;同时,还给您带来了破局的关键……”他一边说一边望向刚刚一直站在一旁,因聆众人讲述而出神的女孩儿,“苏珊娜公主。”
在场的所有人听后都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回过神来,纷纷表示赞同。
阿纳·卡拉露出得意的神情,他补充道:“是的陛下,如今沙图瓦拉的长女苏珊娜公主,她自出生以来身上就带有的罪已经消失了。而我们都听说过,大公后来又娶妻生的长子和次子先后夭折,再后来又娶自己表妹生的那些孩子,虽也都是男孩儿,但大多都有智残或畸形。所以,作为长女,苏珊娜很有可能会继承卡拉赫城的爵位,只是沙图瓦拉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女儿还活着,倘若我们真能能促使这两家的联姻。也就是让安德烈与苏珊娜成婚,那么,阿托尔分裂的局面也会就因此而终止。”
此刻,一直没有说话的伊巴西利皱起眉头,表示并不赞同他同僚的提议:“陛下、亲王殿下。我觉得阿纳阁下之所以会提出这样不切实际的建议,是因为他并不了解沙卡拉赫大公的性情。我曾与他公事多年,在我的认知中,他是个极其倔强且顽冥不化的角色;我猜测,即使如今埃兰人已恢复了名誉,但为了保住天使们的信任,恐怕他是不会去认他这个女儿的。因为,倘若他真的认了她的话,就意味着他向自己曾经误杀这姑娘母亲扎莱的行径低头认错了……以我对沙图瓦拉这个人的了解,我认为他是不会就此妥协的。”
老国王听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唉,伊巴西利!你一向这样悲观嘛,悲观有的时候是好事,有的时候则不然。至少,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们值得按阿纳的提议去冒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