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已过去三刻,原本死气沉沉的长安城此刻显得更加寂静。
常府中,原本自被悬空以来一向早睡的常之山,此时竟然房内灯火依然亮着。明亮的灯火下常之山晃动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他仰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之后,从窗上影子看到他胸腔一提一松,像是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一张纸折了起来,仿佛对纸中所述内容感到极为头疼。
常之山的身影忽然拉长了,不难看出此时他走到了油灯的跟前。只见他将灯罩取下,抬手将方才折好的纸张悬于灯芯之上意欲将这张纸烧毁。纸影的一角渐渐接近灯焰,可常之山手臂却停了下来,迟迟不肯让炙热的焰苗吞噬干枯的纸张。
这是一封信,一封未署名的信,不但名字未署,甚至连信上的字都是歪歪斜斜——很显然,写信之人是用左手书写的这封信,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笔记。也就是这么一封信,竟让常之山举棋不定。
信中内容到底有何等魔力?能让见惯风云、历经风浪的常大将军如此纠结?
一阵惊风吹过,火焰随之闪动。不知是被炙热的火焰灼伤还是真心舍不得这封信就此被烧毁,常之山下意识地将高举着的手一抽。
信上所述内容到底是什么?叫常之山如此徘徊反复?
常之山的粗厚的手指捏着这封信,整个画面便定格于此。正当他想再次打开这封信又一遍地阅读试图能寻找出蛛丝马迹时,忽然门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将军,有客求见——”
常之山连忙将信收入怀中,随后有些疑惑、警惕地说道:“夜深人静,断无好事,就说我歇息了。”
“将军,是尹老大人来了,您......”
管家欲言又止,毕竟他只是个下人,即便尹老大人反复强调此事事关紧要。
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常之山似乎对这位尹相的突然造访感到有些意外,以至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可即便有些意外,这位老大人此时此刻造访所为之事还能有何?常之山抬手摸了摸胸怀方才藏信的位置,心中不禁狐疑起来,难道......
‘吱——’
房门被拉开,只见常之山一身正装,哪里有丁点歇息的意思?
“尹大人现在何处?”常之山的声音重新恢复往日的威严。
“现正在客房中。”
“府上无人知晓?”
“无人知晓。”
“他......是一个人来的?”
“是,尹大人一身黑袍,只身造访府上,小人见尹大人行事低调,于是并未惊动府中其他人,只将尹大人带至客房等待。”管家躬着身补充道。
常之山听后点了点头,对老管家的应对感到十分满意。
现如今整个长安情危机万分、人人自危,就连深谙朝堂争斗的他也如雾里看花那般无法将其全部看清。尤其是怀中的那封信,让他深深地产生一种‘无人可信’的感觉——府中人多口杂,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人都是忠心耿耿。是以此时尹敬廷忽然造访,他的确不愿惊动府中。
思考再三后,常之山似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对着老管家微微抬了抬头,老管家心领神会,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常之山跟随着他。
......
尹敬廷坐在客房中,此时他仍旧一身黑袍,就连带在脑袋上的衣帽都没摘下。今夜他是偷偷从自己府上跑出来的,连小儿子都没有告知,只不过留了一张字条在床上。尹府离常府不算太远,可他毕竟是年过花甲的老人,短短数百丈的距离他竟是中途休息了两次才走到。进入常府也是从后门进的,此时此刻长安的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各路的眼线、暗子都在盯着这座危如累卵的皇城,他虽身为当朝首辅、三朝元老,但却依然如履薄冰,只怕一个不慎就会引起异党的注意。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常府连个回音都没有,沉稳如尹敬廷此刻也有些焦急。
今日尹敬廷突兀地登门,自然是为了太极宫被围之事。前两日他尚且能安坐家中,因为此次事发突然,在未将事情全貌看清时,他所作的只有等待。而随着事态的发展,他发现此次围宫并非偶然,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叛乱,况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御林侍卫的大批出宫、城门的紧闭、支持新律的官员皆尽死于非命、京兆府的按兵不动......乱党有条不紊地将这些一步一步施行,只怕下一步就是直闯宫门,挟天子以令天下!
尹敬廷坐立不安,他深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这仍不足以驱使他冒此风险前来常府求助——直至今日忽然有人扔了一块石头进来,这块石头上绑着一封信纸,当他将石头捡起、拆开系绳将信上的内容仔细阅读一遍后,不禁神色大惊。
乱党要发起最后的猛攻了!不但要冲宫,还要......还要......
尹敬廷心中大慌,他没想到这些乱党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做出如此目无君上之事!他心中焦急,可举目四望却发现竟无一人值得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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