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志恒站在武家圆堡前,有些紧张。
“武相之前为计相时,你不是也调到支度司衙门吗?”
“我仅是一流外五等的令史,调到支度司衙门,可还从没资格跟武相说过话。”
刘仁轨笑笑,“那一会你好好答话。”
穿过中堡的重重门户,来到中庭。
金钱柳下,大紫檀长桌后,武怀玉起身,
“茶刚沏好,坐。”
范志恒还是头次来到这武堡中心,觉得处处都很新奇,
不仅这圆堡土楼很新奇,就是这中庭里摆的家具都很不一样。
与传统席地而坐,或是坐榻不同,武相公在那金钱柳树下,却是摆着一套高足家具,
没有带高围屏的坐榻,有的是高足长桌,高靠背椅。
这一套家具,高大、简约,线条流畅,甚至带点细长,尽显灵动。
刘仁轨直接坐到长桌前一张高背椅上,
垂足而坐,倒很自然。
平时习惯了席地跪坐的范志恒倒有点不习惯,坐在那,总觉得不太自然,也不能像刘仁轨那样放松,甚至把魁梧的身躯半靠在椅背上,他只坐了半边屁股在椅上,双手放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面对着桌案对面的武相公,极为恭敬拘谨。
“三原县有个老功曹年老退了,从户曹抽了个老吏补上,现在把你调去做户曹佐,你愿意吗?”
“谢武相赏识提携,属下感激不尽,”
这个态度不错。
“小李村李员外送你六千钱这事,你能主动上报上司,这很好。”怀玉把一杯沏好的绿茶端到两人面前,
“属下推辞不受,可李员外再三不肯,属下便只好先收下,然后交给刘员外。”
武怀玉让刘仁轨回头拿两千钱给范志恒,
“这两千钱你收下,是特别嘉奖你的,剩下四千钱,入衙内公廨钱账上。”
范志恒不敢收,
“收吧,这跟寻常胥吏收礼受贿,然后与上官三七分成不同,这是你的奖励,不是分赃。”
“司户佐虽不是省补的地方杂任,但是负责具体文书,经办事务比县令县丞等却是更繁重,三原县在贞观元年与池阳合并,如今是万户以上的畿县,总共是六名司户佐,十一个史,还有两个账史,
县中五曹,吏员最多,事务也最多。
这次试点新法,户籍田亩是最关键的,新税征收依据,户曹任务重,你很擅长计算,以后要多担些担子。”
“关于小李村的调查,你查到哪些问题?”
范志恒坐正身子,“小李村的地基本上尽在李员外家,少部份地在他几个兄弟侄儿名下,其它村民要么是他家佃户,要么是隔壁村佃户,要么是在龙桥做工,
李员外这次自己上报的手实,人丁、奴隶、牲畜、田亩、财产、住宅等都或多或少有瞒报和作假,
田亩少报,把水浇良田,报成旱田劣地,把麦田报成桑枣园,把熟地报成复垦荒地,
又他家有碾一座、油坊一座,在龙桥还有邸店、车店一家,另还有粮铺、布店等,
李家还向来放贷钱粮,他家奴仆佃户也多,可报的很少。”
范志恒这些天都在小李村,已经掌握了李员外家不少问题,或许是李家觉得范志恒已经收了他们六千钱,还天天在他们家吃吃喝喝,也放松了警惕,范志恒的有心调查下,查到很多东西。
“清河乡西里的里正李厚文,是李员外的亲侄儿,也是有意隐瞒,小李村的村长那更是李员外的儿子。”
“你查到的这些都记录下来没有,可否验证过?”
“基本都已经查证,”
“这个李敬安也是做过万年县尉的致仕官,却如此阳奉阴违,没有半点觉悟啊。”
“相公,我建议就拿这个李敬安开刀,杀鸡儆猴。这李敬安还不如之前主动退休的老功曹李长贵,人家不仅退位让贤,而且回家后也是立马主动积极的把自家人丁奴婢牲畜田亩财产都如实上报了,还自愿的把今年的租调按亩缴纳了,”
武怀玉也知道那位在三原县衙干了五十年的老功曹李长贵,在乡里就是个传奇人物,衙门里的祖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