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召见,随我来罢。”
“是。”陈封拾步上阶,跟着洪福进了大殿,又向东首穿过两道门进了内堂。陈封一路没敢抬头,只见地上青森森的石板被水洗的泛着油光。
陈封低着头,按礼制不敢抬头,也不知向哪方施礼,正踟蹰间忽听右首边有人一声清咳,陈封忙转向右首,便见一只脚趿着青色布鞋垂在榻边,心知这必是当今皇帝了,忙整束衣冠,撩袍角跪了下去,口中呼道:“臣禁军龙骧军左骁卫都统制使轻车都尉陈封拜见圣上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重重叩下头去,连叩三下,伏在地上。这时便听到一个略带苍老,却又敦厚温润的声音响起:“免礼,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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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封站起身来,仍垂手恭立。洪福拿过一个木墩放在他身侧,那苍老的声音道:“坐罢。”
陈封道:“谢陛下。”撩袍浅浅坐下。
皇帝的声音又道:“抬起头来。”
陈封微微抬起头。这才看到这位郑国当今皇帝。这不是陈封第一次见到郑帝,但以往只是在大朝会时远远见过,这般近的却是第一次。这是一位有些发福的老人,大约六十岁年纪,头发胡须皆是黑中泛白,脸上皮肤红润,皱纹不多,一见仿如四十岁出头样子,神色也是极有精神。头上戴了极简单的青纱软角幞头,身上穿了一件石青直地纳纱富贵团绣长袍,腰间束着汉白玉四瓦米黄丝带,坐在南窗下一张丈余长的大榻上,一腿盘在榻上,一腿垂于榻下,左臂拄在榻上小案上,案上摆着文房四宝,还有几份奏札。陈封不敢再看,只垂首低眼恭听。
“陈崇恩,嗯,这字取得甚好,是谁取的?”郑帝的声音似带着微微笑意。
“回陛下,是臣父取的,只为世受陛下隆恩,却无以为报。”
“噢?你父亲是?”
“臣父名宽,大曜五年起任禁军六品防御使,于大曜十三年登州之战中受伤,残一腿。蒙陛下恩典,以从五品职衔归家荣养,又恩荫一子入仕从军,臣得以从八品屯田使之职入禁军。陛下之恩臣父无以为报,每对臣言,要臣以身许国,报陛下大恩。”
“嗯,原来是忠臣良将之后,你是临颍人?如今高堂都在祖籍?身体可还康健?你不必拘谨,如今我年事已高,于军国大事已不甚在意,便全交由宰相们处置了。我已有许久未单独接见外臣,今日只与你拉拉家常,说说你家里事而已。”
听郑帝用了“我”而未用“朕”,一付闲聊之意,陈封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了些。答道:“是,托圣上洪福,臣父母身体颇为康健,如今皆在祖籍临颍,家中有几亩薄田,生计颇过得去。臣兄弟三人,臣为长,兄弟二人亦在家中,二弟务农,三弟读书。三弟年方十五,自幼喜读诗书,才思颇为敏捷,因不愿习武,只愿读书,盼日后在科场上挣得个功名,报效国家。”略顿一顿又道:“臣有一子一女,子十岁,女年方五岁。臣妻杨氏在家中上奉双亲,下育子女,臣独身一人赁居都中,五年前纳了一房妾室,打理臣居所,料理臣起居,臣也可一门心思投付军中。”
郑帝语带笑意道:“家中无后顾之忧,前方自可全心杀敌,你之家人皆可谓有功于国,你之妻更有大功。如此贤妻本当加封诰命,显耀门楣,只是你如今品级略低,待你再立大功之日,朕自当为你封妻荫子。”
陈封在墩上欠身拱手道:“谢陛下恩典,臣自当舍身忘死,为国效命。”
郑帝摆一摆手道:“你此次立功回都,政事堂议封赏之时,是要升你为指挥使的,是朕压了下来。”说罢看了陈封一眼,陈封一愣,又觉郑帝不知不觉换了“朕”字,却又成了奏对格局。
郑帝知此事陈封无法接话,遂又接道:“朕不愿你升这个指挥使是因你年轻,资历尚浅,骤升高位,恐惹物议,于你的前程只怕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