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黄姓老者落座,厅中一时陷入沉静,黄品良及衙中一众主官都看向厅中一众权贵人家的话事人,而一众话事人心中则是心思百转。
贺晨先挑了黄家说事,固然有黄家能代表曲江一众商贾的原因,但是否也在向众人传递另外的一层意思?
黄家做过的一些事,厅中众人几乎都知晓!贺晨对黄家家主的允诺,是不是意味着,但凡没有涉及命案,州衙都会网开一面?
贺晨环视厅中一众话事人一圈后:“诸位的家族,要么是积累数代的富贵人家,要么便是清贵!当中更有不少深谙于营商。有一点诸位都深知,安定繁荣之重要性!”
贺晨端起茶杯浅饮一口:“我们南州雨水充沛,河库密布,土地肥沃,不像西北之地贫瘠,更不像北方不少地方苦寒!虽说没少经受洪涝袭扰,但事在人为,随着一辈又一辈人治水,至少我们没有再经历过洪水肆虐。正因为我们南州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纵使这数十年间屡遭战乱荼毒,纵使哀鸿遍野,数度堪比人间炼狱,但战争停息之后,南州很快便能焕发生机,这或许也是大南,还有振昌一直对我南州心存觊觎的根本所在!诸位至少都经历过三到四次南境战乱,那必然对战争的残酷血腥历历在目!横尸遍地,血流成河的惨状,诸位必然深深刻在心里!本官想问一问,那炼狱一般的惨景,是否能够触动所有人的心?”
贺晨轻轻将茶杯放下:“每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战争中丧失,幸存的家人无不经受锥心之痛!更遑论那些在战争中饱受欺辱的女子,还有便是那些孩童及幼儿,在面对敌军的铁蹄及屠刀时,本官时常在想,这是何等的无奈,又是何等的惨烈!”
“没有强盛的皇朝,没有强大的军队,南州经受过的战乱,才平息下来的四延县之战,便不会停止!诸位的家族在南州都有头有脸,有财有势,可在以往的多次战乱当中,你们的族人亲朋,有多少人死于战乱当中?归根究底,强大的东承皇朝,强大的东承军队,才是我们所有人的依靠!对于那些屡屡欺压百姓,为祸一方,且沾染着人命的人,皇朝的律条绝计不会放过!在座的诸位,本官提醒你们一句,不论你们对族人及亲朋的罪行知不知情,本官希望你们都如黄家主一样深明大义,明辨是非,以免祸及更多的人!”
贺晨逼视着厅中一众话事人,只见一老者起身:“贺大人,老夫有话要说。”
“原来是杨家家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贺大人也说了大人出身于商贾,如今又高居南州府尹,其中诸多事务之本质,想来大人心知肚明,不知大人意欲如何处置?”
厅中一众话事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杨家还真够虎的,这话居然就这么问了出来!不过,众人却在庆幸之余很是期待,期待贺晨接下来的回答。
“杨家主请坐。”
黄品良嘴角微勾,帮着贺晨续上一杯茶水后看向贺晨。
“在回答杨家主的问题之前,本官再跟诸位说说一直装在本官心中的话。本官曾多次跟随几个师父游历多地,本官对很多所见景象记忆犹新!长年赤脚,衣不遮体,在很多地方比比皆是,长年吃不饱饭,一年也未必能够吃上一顿肉的更不在少数!在座的诸位锦衣玉食惯了,一部分人更是鲜有踏足乡间,是不是会觉得本官所言不实?一家七八口人挤在两间,甚至一间低矮的茅草做顶的土房里,兴许有些人更是不相信吧?”
贺晨的目光一一在一众话事人的脸上掠过,看到一众商贾起家的话事人都面色沉重,心头稍感一丝安慰。
“东承还有很多百姓长年能穿的也就一身粗布衣衫,还是补丁加补丁的!饥饿长伴之下,脸上难见一丝血色!如果诸位当中有人未曾得见,本官倒是建议去看一看。同样生而为人,一些人自小锦衣玉食,甚至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而太多人却仅只为了活着,纵是劳苦一生,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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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晨缓缓起身:“诸位,当你们或是你们的家人给家中猫狗所吃,都让很多人可望不可及,当你们或是你们的家人亲朋将很多人赖以为生的田地以各种手段占据,当你们的家人或是亲朋肆意欺压贫苦百姓,甚至强抢女子淫乐,逼迫贫苦百姓卖儿卖女求得生路之时,你们可曾想过后果?若是皇朝律条不管,若是州衙不管,当这些人当中的大部分没有生计着落之时,他们能够化身为虎狼,抢空你们的一切财物,占据你们所有的家产田地,更将把你们施予他们的苦难加倍还给你们!或许你们及你们的亲朋,沦为他们锅中的肉食,也将理所当然!”
随着贺晨的话一句句传入耳中,厅中一众主事人都已是头皮发紧,脸色发白,喉头发干,甚至感觉到嘴唇都在发麻!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国法和家规是为了维系国家与家庭的伦理纲常,是为了维护人活在这世间应有的尊严和公义!过往如何,本官在此向诸位承诺,但凡未曾沾染人命,没有对皇朝公律有过大的冒犯,前尘诸事,该揭过的,州衙会网开一面。但有一点,南州的民生需要恢复,需要尽早尽快恢复,本官希望南州的有识之士相助一程。”
厅中一众主事人听到贺晨的明示之言,全都低头沉思起来。
贺晨看向刘广奇,只见对方也在看着自己,贺晨向西厅南面移步:“刘院正不知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