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里山风浩腾,灯影明灭,一息间万念起伏。
舒帮主到底还是怒了。
这怒气一半来于仇敌,一半来于己身,省己而后耻,知耻方觉怒。
这怒无论彭春常如何插科打诨,无论吴玉侯如何先声制人,也无论白兰相如何献宝取欢,是熄灭不去的。这帮部下都有一种惊忧,怕他一怒之下掀起血雨腥风。
这怒他只能压于心底,他望着白兰相,开声道:“罢了,怪你不得。”
小主,
然后看向吴玉侯,淡然一句:“总有你杀回来之时。”
韩佑武携木盒穿过山道林径,回到他从前居住的院落看望外祖父,老人家讨厌了山雨湿冷,避居林院不出,外间消息却还是有所耳闻。
韩佑武归来他心中欢喜,却不说什么,接过木盒只问缘故。
韩佑武将客店中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说知,又将砸打匪盗之事粗略说了,老人家脸色果然冷沉下来,抽出竹篾欲打,然而看着亲外孙那棱角分明英气勃勃的脸庞,还有那高出他一个头的身量,还是放下了手。这孩子已经成人,不再是幼童了。
最后只是罚跪竹篾,跪上三天三夜。
韩小当家哪里能依,忙叫着:“外公,韩叔几个还伤着,我得去看望!”
老人家一叹,当差不由己,舒月岚让这小子过来,哪里只是领罚那么简单。帮里死伤人不鲜见,舒帮主不可能事事交待无漏。韩佑武是老人家一手教导出来,如今领了五部的职事,也算他管下。大国小家,世上何处人事不繁杂,死伤者的善后,功绩的裁断,舒帮主是扔给他来给韩佑武安排提点,哪些该留意,哪些不能漏,千人千面,人事只能圆。
老人家絮叨着教导了半天,几根竹篾扔给他拎回去自罚,便将韩佑武赶下山庄了。
山夜清寒,居室却舒适而暖和,仆人送上了养神汤膳,老人家喝了几口,在明灯下打开那只木盒,拣了几块碎片看了半晌,看不出所以然,只好放回盒里。蓦地那块红棉布引起了他注意,他小心从瓷片下抽出来,放在灯下细看。棉布上断纬抽丝,隐隐有花型图样。他手一颤,揉了揉花眼,定神再看,是一种奇怪的花,左一朵,右一朵,四角有四朵,朵朵一模样。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了一句:“花开两枝,好个花开两枝!两朵就两朵,弄个四朵帕做什么!”
抬眼见仆人侍候在一旁,甩过去红棉布,冷哼,“北边的人,他们送这个来做什么?!”
仆人看着四朵花帕布,又看了眼破瓷壶,久久无语。老人却逼视着,有些气呼呼,仿佛那争执的孩童非要辩出个对错。仆人只得开口,“这应该是个意外。”
不管意不意外,老人将棉布丢回去,盖棺定案般合上木盖,就那样将所谓宝物弃入箱底锁了。
明轩内,夜已渐深,舒月岚看向王晟,“你是为何事而来?”
如果只是传送消息,说那拜山请茶的事,王当家遣个人送封信便可,何须事事亲自来禀报,便是抽调了巡山卫,未能及时巡查得凤翔卫与天赐府恶斗,也没必要苛责,毕竟以巡山卫的身手,赶去助战不过枉搭性命。舒月岚心一动,将那堆书信拿起,翻向最下一张纸条,抽出看了。
一院早前飞鸽来的消息,有匪盗裴成志,登门来拜谒舒帮主。
舒月岚捏着纸条,瞪向送书信来的人。何阆的手笔,若有重大难决之事,给他压箱底。“那匪盗如今在哪?”
“在山庄外门房候着。”何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