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宁表面上似乎也承认大宋目前在诗词文学上的领先,但是他却极其刻薄地指出:像你们这样大搞党争,内部缠斗,疯狂互击,也就等着苏轼致仕或者再次被打倒,基本也就被折腾得差不多了。
范纯礼此时皱了皱眉头,他其实一开始就听出了曾布的不良居心,但是眼下却是外交场合,曾布的做法虽然可恶,但是他说的一番话却难以指责,是可以理解为在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上丝毫不能让步的意思。
而此时的对方耶律宁显然已经被激怒,而他现在又总不能说自己人说的不对,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拱手说道:“大宋雄踞中原,既承华夏之天命,掌富庶之中土。凡治下二十五路之地,处处皆是人杰地灵,历数风流人物,如泉涌江流之势,绵绵不绝。这绝非是你们开了几年科举,选了几个林牙【注:辽国的翰林之称】就能赶得上的。”
“范学士好大的口气,就是不知道这人杰地灵的中原之地,可能挡得住我大辽十万铁骑的脚步几个来回?!”跳出来叫嚣的是此次的副使,同时也是南院宣徽使、汉人行宫都部署萧常哥,他是武将,一直便有点看不惯耶律宁文质彬彬的士人习气,辽宋来往了这么多年,哪次不是倚着强大的武力与蛮横不讲理的态度获得最终所需要的东西呢!
耶律宁稍稍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出言制止,一是这萧常哥虽然是副使,但却并非受他这个正使管辖,相反辽国的副使还有监督、制约他的权力,并且在一路之上,萧常哥会有自己的渠道不时地向上京发回他独立的报告;二也是每个契丹人的骨子里都有着崇尚武力的基因,在关键时候,他也不介意通过炫耀与展示武力来令南朝宋人低头。
“哈哈,我大宋文脉悠长,新人倍出。纵是读书士人,却也是下马治民、上马领军,以文御武,百胜于外。”范纯礼可不是那种能被契丹人凶巴巴的几声恐吓就能吓得住的文臣,越是这样,他倒越是镇定,“绍圣三年,这西酋梁太后也是持凶兴兵,纠兵五十万来犯我境,我朝仅是派去了一名新晋进士的知军,仅仅数千之兵,便叫其大败回逃,梁太后无颜苛活而自绝于军中。贵使对此事不会不知吧?”
“……”萧都哥却是一时语塞。
西夏便是在绍圣鄜延大战之后,元气大伤,更是在横山一片尽失战略要地,处处被大宋控制住了咽喉之地,宋军进而南定青唐、西进陇右,被死死包围的西夏从此一蹶不振。
辽国一直对西夏与宋进行相互牵制,在西夏狂妄自大时不忘敲打敲打它,但是要是被大宋压过的时候,北辽总会及时跳出来,给西夏撑撑腰,甚至也不介意下场帮一把。
只是没想到西夏就这么一下子偃旗息鼓了,后知后觉的北辽最后才开始关注起秦刚,只是这时,秦刚却是南下掌管海事院了。
不过,也正是提到了秦刚,耶律宁放开了刚才已经快起冲突的话题,假意不了解情况地问到:“不知当年立下大功的这位年轻知军,可否就是贵朝东南海事院的巡阅使秦刚秦徐之?”
“正是。”范纯礼对秦刚的印象极佳,不仅是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回朝,便是秦刚运作的朝堂靖中、苏轼拜相、政治调和下的结果之一,更是因为秦刚的从政治事风格,更是深得他的认同,“秦龙制何止西北建功,其南巡一年,便在南洋击败三佛齐与交趾,先后建立浡泥、麻逸等自治领,南洋诸藩,举国拜伏,此正是我朝之文臣名将之风彩也!”
“可惜啊!秦龙制正值大展拳脚之盛年之际,听说却要为母丁忧三年啊!”萧都哥忍不住出言说了一句,有点幸灾乐祸之感。
而耶律宁却对他瞪了一眼,意思这话说得太冒失,失了礼仪不说,反倒露出了他们一直关注宋朝官员动向的底子。随即却是故作惊讶道:“是么?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为母丁忧,此为人伦至孝之举,不贪恋高位而不去,这便是士人高洁之行。”
曾布开口道:“我先前只知贵朝南面官多守丁忧之礼,大使身为北面官,对此也十分看重吗?”
耶律宁此时才觉察出对面曾布的极不讨喜,却是淡淡地说道:“北面南面之官,皆是辽臣。大辽臣子,尽守华礼。曾枢相所知所言,莫非是对我大辽的轻视么?”
“哈哈,哪里哪里,大使言重了,不知者不罪嘛!不知者不罪!”曾布却是滑头地闪过。
耶律宁也不想继续纠缠此事,便将曾布抛在一边,继续与范纯礼攀谈起了方才说到秦刚时所提到的南洋诸蕃的话题。
范纯礼如今是礼部尚书,即使是之前不太关心这些,但在他到任之后,也曾极其负责地查阅过相关文件文档,现在早就相当地熟悉。
曾布今天的原意是想在一旁拱火挑拨,找到机会能给范纯礼使绊,让他这个馆伴使成了一个馆“绊”使。
现在使绊不成,却看到耶律宁反倒是与范纯礼一见如故,他也只能竖着耳朵,看看能否从范纯礼的说话中揪出点“言行不慎”、“空泄机密”的外交失仪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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