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在保州的第三天,开京那里来了使者,一是对高元伯送去的求援信给了一个原则同意的回复,另一个就是接到了高丽商人带过去的密信,对于大宋即将派去谈判的密使非常地期待。当然,他们也得知了这位秦密使会提前先来保州,于是前来发出正式邀请。
秦刚的海船在进入开京港口时,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站在码头迎接的人也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是在领头的一个年轻人迎上来自报名号时,才知道高丽国王对此次的重视程度。
“在下高丽国世子、太尉王俣,奉我王之命,前来恭迎秦学士。”
这王俣便是当今的高丽国主王熙的长子,目前已封为朝中太尉之职,不久应该就要被立为太子,也是未来的下一任高丽国主。王熙派了他来迎接秦刚,看来的确是很是重视大宋的使臣。
而且对方对秦刚的称呼也很讲究。这“学士”一衔,即可以理解为对其“显谟阁待制”的阁学士馆职的统称,也可以视为对大宋有风采的士人的尊称,算是符合秦刚这次作为密使前来的叮嘱需求。
面对重视,秦刚自然不能托大,赶紧回礼道:“秦刚见过王世子。”
这王俣却是抢上前两步,既惊讶又热情地牵起秦刚之手:“久闻秦学士年少英才,你我又年纪相仿,当不得那么客气,叫我表字世民即可。”
这一旁有另一个中年官员却是恭恭敬敬地上前向秦刚行礼道:“高丽国左拾遗朴景仁,见过秦学士,并斗胆试问,尊师淮海先生可好?”
高丽人崇尚中华文学,对于苏轼及其门下众弟子均十分仰慕,而这朴景仁其实也是高丽赫赫有名的文人学士,他既然知道这秦刚乃是秦观的嫡传弟子,借机前来打听问候也属正常。
秦刚便只能脸色一暗,道:“恩师谪居郴州,不过有当地官员照顾,起居饮食暂无大碍。”
他现在的身份还是朝廷重臣,自然只能把话说得点到为止,也不便作此其它议论。
不过,好在这朴景仁也只是单纯地关心一下,并未过多纠缠这一话题,而是更加关注于秦刚本身:“下官久闻秦华夏之名,今天得知学士来我高丽,特意求得世子准许同行,以沐天朝大家之风范。”
朴景仁知道秦观之名,这点并不奇怪,但是他居然还知道《少年华夏说》,这就让秦刚很惊讶了,难不成今天高丽人的情报收集工作如此先进了?
好在朴景仁很快就解释了原因:“我高丽士子仰慕大宋文化,每年都有很多士子远赴天朝京城学习,不仅学士当年的解试之佳作,风靡我高丽之土。就连学士科举那年所作的《金鸡报晓》一诗,更是名震三韩。”
为了证明此言非虚,这朴拾遗竟然一板一眼地背诵起了秦刚当日所作的那首诗:
“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两声、撅两撅。三声~唤出扶桑日,扫退~残星与晓月!”
此诗吟罢,不仅是一旁的王俣展露出了一脸的崇拜与钦佩之色,跟在身后的一众高丽官员皆是上前向秦刚送上各种奉迎之词与马屁之语。
在从码头回开京城内的一路上,世子王俣与秦刚并行,这才向他细细介绍了朴拾遗的家世:朴景仁不仅是高丽王朝开国功臣朴守卿的来孙,而且他的父亲在大宋也是十分有名。
“拾遗可是朴寅亮之子?”秦刚突然想起来了,轻声问道。
“正是。”王俣含笑点头道。
原来如此,朴寅亮的名气则是大了很多。除了他同样也是高丽名臣并兼是高丽文学大家,关键是他在出使大宋时,展现出了其极高的诗词创作能力,他与同行随员金觐所作的不少诗文,甚至都能得到当时宋朝文人的肯定,以至于最后还为他们单独刻印了一本名为《小华集》的诗集,其意为“小中华诗集”之名。
随行的金觐对苏轼苏辙兄弟无比地崇拜,回国之后,还给自己的两儿子分别起名叫金富轼与金富辙,只是他们出使大宋时,苏轼一直在地方任官,无缘得见。但是,苏轼的情怀与才华,却被他们一并带回到了高丽,以至于连同苏轼的得意门生秦观,如今在高丽,都已经是读书士人眼中的偶像。
世子王俣为秦刚的到来,在府中举办了盛大的酒会,虽然不能提秦刚的官方身份,但是一句淮海居士秦少游的门生弟子,就足以震动半个开京城了。
高丽尊崇宋风华礼,其宴中礼仪均是来源于中华,虽然席间不时地会有一两句“思密达”传入秦刚的耳中,但是一当乐曲声起,歌词却皆是汉话发音,又恍恍然似乎回到了京城。
此时,乐曲风格一变,起的却是《踏莎行》的调子,堂前歌姬翩翩起舞,朴景仁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亲自下场,唱起的竟然是秦刚的那首《郴州旅舍》: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秋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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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景仁的汉语发音其实算是非常标准了,但正是因为带了一点点异域的音调,让这样的咏唱别具了一种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