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为如此,政事堂的诸位宰执们,虽然很看不起刘安世等人这种捕风捉影、牵强附会的手法。但是对于这样能把太皇太后都牵扯进来的弹章,既不能去一一压下,也无法回避,最后总是要呈于高太后之处,进行最后的御决。
这几日,一直身体有恙的太皇太后也算稍稍好些,几位宰执也都来到太后寝宫外殿请示。
“此竖子何其无理!地方的考官何其糊涂!”在看完了几篇主要弹章之后,再去读了《少年华夏说》的高太后,已经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连连拍案而吼,“这都是哀家赏出的好俊才,这也是哀家拔擢的好官员。他们眼中,还有没有官家尊严!他们的笔下,还有没有是非公论!”
的确,如果是论及其他政事,高太后还算得上有着励精图治与执政清明的眼光与手腕。
只是可惜,只要一旦会涉及到“撤帘还政”的话题,她便会在一瞬间进入一种老年妇女独有的暴怒情绪之中。先前的“车盖亭诗案”如此,此番的“高邮解试案”亦如此。
高太后在帘后的暴怒有如阵阵狂涛袭来,台下的宰执们恭敬地站起,只能以微弱的声音劝阻太皇太后保重圣体,不可过于动怒。
在发泄了太多的怒火之后,高太后又陷了一种无比幽怨的悲伤情绪之中:“想当年,哀家只是因为受到了神宗皇帝的嘱托,才和官家升殿听政。在这九年之中,你们都说说心里话,哀家可曾给过娘家人什么特权、什么好处?哀家又何曾偏袒过哪位功臣贤良?就只是为了做好这宫廷的公正无私,就连自己的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病死,哀家都没有见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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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殿内的另一边,如同木偶一般的小皇帝赵煦,依旧保持着他那张数年如一日的木讷表情,既没有因这些弹章所述的挑拔说法而愤怒,却也没有祖母被世人误解之后的悲伤。
他所能做的,无非是在各位宰执空洞无力的“请太皇太后息怒、保重御体”的劝声中,机械地一同站起,喃喃地和声而说:“请大娘娘息怒,保重御体。”
最终,还是老成持重的范纯仁提议:“言官弹章所言,还当付有司进行核查。尤其是针对知高邮军毛滂解试舞弊一事,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方可定罪。老臣请太皇太后谕旨,可着大理寺派良贤公正之员为钦差,往高邮军彻查此事。而关于学子秦刚赋文之罪,也宜一并查清之后再作定夺。”
其实,政事堂的几位来之前已经有过商议,“因言获罪”一直都是大宋官员最为忌讳的事情。
谁平时不写点诗词歌赋?谁又能保证哪天会不会被宵小盯上,在字里行间挑刺找事?依着几人的原本想法,这件事只须留中不发即可。
只是因此许我奏章都直接言明触及了太皇太后的逆麟,没有办法正面阻挡,只可通过拖延的方法另寻出路。
发完脾气的高太后顿觉神形劳累,一股倦意而起,便叹了口气道:“也罢。就如范卿所奏,高邮解试舞弊一事,是要查清,只是不劳大理寺派人了。刘惟简。”
帘后立即一旁闪过一人:“臣在。”
“你就辛苦去高邮一趟,为哀家把此事查个清楚。”
“臣谨遵懿旨!”
高太后又稍稍喘了几口气道:“这秦…刚,解元身份暂先褫夺。刘惟简你去查案时,可将其唤来当面好好地予以训斥。”
“这……”范纯仁本来劝阻这褫夺解元的做法于礼不合,但又看到吕大防连连给他使的眼色,终究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开口。
众臣退去。
赵煦也毕恭毕敬地行礼欲退。
高太后突然强撑起一口气,问道:“官家,你看这帮无礼的臣子都把事件做到这样子的份上,你坐在旁边,就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吗?”
赵煦依旧神情不变地躬身道:“大娘娘说得都非常好,处置得也非常到位,俾臣道何语?【详见本章末注一】”
高太后顿时觉得又是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愣是多喘了几口气才说道:“官家可要明白了哀家的一片苦心。”
赵煦道:“俾臣知晓,这就告退。大娘娘圣安。”
帘后的人摆了摆手,陷入了沉默。
赵煦从宝慈宫出来后,并没有回自己住处,而是去了睿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