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求您了……”
少女跪躲在紫风衣身后瑟缩着,即使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的保护,也把那静滞的紫风衣当作唯一的屏障,她小声抽泣着,大口地喘息,紫风衣是如此的安静,以至于少女像在掩耳盗铃,她感知着追逐者的临近,那些豺狼仿佛马上又要撕烂她的躯体,他们隔着紫风衣对她嘶吼,那些用烟酒麻痹自己的丑陋男人,试图再将腐烂般的臭气灌进她的口鼻,还要羞辱摧残她的精神。她抑制着身心的崩溃,在冷漠的紫风衣后面打颤,静悄悄地流泪,冰凉的泪水在冷空气里像要凝结。不知不觉间,异常寒冷,阴冷的夜幕,随着寒风加剧渗透出了深红的色彩,像一条条燃烧的银河划破星空,如地狱之火,阴寒逼迫人心,使那些哆嗦的腿脚畏缩不前,仰望天穹的红眼顿时惊变。
“出现了!又出现了!快逃啊——”
混乱的人影踢踩着碎裂的酒瓶,惶恐的眼神快要崩裂,他们疯喊着逃窜着,魂不附体,顶着深红色夜空,像在湍急的血流里挣扎,阴森悲惨,直到退回黑暗的小路里,全都不见了踪影。血染的夜色透过灯雾笼罩着大街,一片寒冷与死寂,惟有那深埋在紫风衣下的泪脸脱离了恐惧,渐渐发出激颤温热的少女的呼吸。
小主,
“谢谢您……谢谢!谢谢——”
她泣声跪趴在布满碎屑的冰凉路面上,茫然无知地磕着头,任由手脚被扎破,伤痛却在泪与血之中无尽地释放,她解脱了,她对于生存的渴望正如她盼望摆脱肉体的束缚一样强烈。她惶惶失神地走了,滴着鲜血、挂着惊惧憔悴的面色离开了紫风衣,朝着紫风衣原先走过的路拼命地跑了,无法知晓她还能跑多远,可那不是紫风衣所要去的方向。漫长的黑夜才刚刚开始,穿越时空的深红星光映照着大气层,如血光浸渍,看样子缺憾灾星临近在即了,紫风衣遥望着暗红的天际,目光里透出隐忧:流离失所的心灵,究竟还能跑多远……
目送着少女消逝的背影,紫风衣漠然转身,继续前行,步子却轻缓了许多。仿佛是意会到了什么,他不想再追赶时间了,真的没有必要了,他已经做好了随时随地的准备,这使他感到放松。冷气推动着地面上散逸的白烟,灯光掠过,前面是十字路口,雾中隐隐约约响起车轮与引擎的声音,朦胧的灯光开始发白,渐显明亮刺眼,被冲散的雾色里浮出了一团温暖醒目的红色标记,稳稳地移动着靠近着,直至形成一行鲜红的“KISS”驶进了紫风衣的视线。
“和睦新村到了,请您下车——”
轻柔和暖的女声穿透寒冷的夜色,安静地停靠在路口,缓速敞开了车门,这是K155次无人驾驶线路车,崭新的流线型车身,明净的玻璃窗和金属外壳,很难想象它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公交车。“KISS”的更新换代见证了这条古老大街的繁荣,新款车型才刚刚投入运营而已,漫长的莫干山路却不再有行人的踪迹了。空载的“KISS”轻轻合上车门,稳健地启动了,像一艘静静漂泊的船,从紫风衣的身旁驶过,吹起暖流,澄清了他的视野,也触动着他的心。
和睦新村,不是“KISS”的终点站,却是他来杭州的最后一站。
和睦新村划分为旧式花园住宅区与新式高层建筑区,由莫干山路和登云路交汇点分隔相对。新区临街可见层层的超宽落地玻璃与豪华阳台,排列整齐而阔气,名贵肃穆宛如一座帝国,很难不被其吸引而产生联想,以此对比观望,看不到旧区的全貌,那里显然失去了很多光彩。旧区是统一的六层宅楼,从一个老街口进入,街的两旁是相邻的杂货店,道路及四周堆满了纸屑和残食,没有路灯,幽深的路径在密集的楼房与风景树之间纵横交错,偶有光晕映出楼窗穿过树梢洒落,像是莫名心绪的表白,告诉客人这里是和睦新村的原貌,这里是年糕的家……
年糕,我就在你的附近,你感觉到了吗。
悠缓的紫风衣在楼与楼间穿梭,在宁静的和睦公园停留片刻,从和睦小学的门前走过,顺着宅楼外墙上的编号改换着方向,虽然是按着地址一路找来,可依然觉得熟悉,有着记忆深处的亲切。天冷得伤感,迎着透过封闭阳台窗帘照出的暖灯,紫风衣渐渐停在了一幢楼前,注视着头顶上的那枚号牌,恒久不变的神色终于表露出微妙的温情,这是任何感触也难以替代的夙愿和欣慰。
303,门楼外面的信箱号码里有这个亲熟的数字,已经生锈了,除此之外模糊得辨认不清,它是幸运的。不知已有多久没给年糕写信了,书信之间的期盼与等待永远只在自己的信箱前徘徊,又有谁站在了终点静心体会这种感觉,细细揣摩信箱的缝隙,感叹与牵挂促使着心与脚步不愿再作停留。
303,三楼,如此迫近的距离,无法抑制,幽沉的每一步看似轻盈,黯淡的楼道里没有光线。年糕曾说,她回家忘了钥匙,所以坐在阶梯上读信,还有,兴冲冲地拿到邮件单,据说邮局离这儿很远,不敢一个人去。再也没有寄她最爱吃的“KISSES”巧克力,留在电话里的声音也像飘浮的记忆,越来越轻,直到感觉被遗忘的时候,似乎才给了自己一个不合时宜的机会。
303,居然没有门牌号:一层楼,三面紧锁的防盗门,全都没有。驻足的空间,暗而狭窄,心却是如此的安宁,她也许就在里面,不管是在哪个门的背面,这里都是与她最近的距离……已经够了,这样就够了,是该离开的时候了,无论停留多久,总要默默离开,可是心意却没有到尽头,为什么,为什么还想再近一点,为什么抑制不住呢。
掉转回头,怀着一丝侥幸回到二楼。奇迹!202,是有门牌号的。每扇门相同的位置,那是刻在墙壁上的号码,201与203,很可能已经剥落了,那么,按常理对应上去,便可以确定302的位置,如此一来,将它排除,如果依照顺序锁定303的位置,这会是冲动吗……如果一楼还会有信息的话。
果然!101,102,103,全都存在。即便是磨损殆尽的字码,即便是寻常被完全忽视的微小痕迹,如今却有着多么重要和深刻的意义。怀着彻底倾覆的感触和加倍的心情,重新踏上去303的阶梯,思维在漫长的楼道里凝滞,脚步仅仅瞬间走完了深暗的距离,视觉中突然出现了一片明暖的灯光,303,竟然开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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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意间,珍惜的结果是恩惠,寻觅的结果是通达。轻轻地抚mo,抚mo着这扇通达的门,光透过镂空的防盗门静洒着温度,被打开的是内侧的房门,迎门摆着一张方桌,有茶具和水,墙壁上挂着毛巾,温馨的屋子里,一位身穿洁白睡衣的女孩举着一件隐隐飘香的衣物,飞快地穿过了前厅,那活泼的形态与美丽的笑容,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她从内屋回到前厅,来到了方桌边,轻盈地端起一大杯凉茶,面朝着敞开的房门和漆黑的楼道,容貌展露无余,她的神态显得愉悦,从她喝水的声音里发出的是尽兴,像个温顺的天使散发着暖意,仿佛估算着时间,她轻快地放下茶杯,折身走来关门。
年糕,我和你近在咫尺,其实相隔遥远,如此清晰地看着你,这样深重的慰藉,注定了无法逾越的一步距离。
收敛的灯光随着关合的房门与避闪的身影化作一道无声的遗憾消逝在了叹息里。
夜风吹落了黑色手套,一封没有邮戳的信缓缓塞进了303信箱,轻步回首,举目留望,三楼的浴室窗户亮起了暖红色的灯光,鲜明,温柔,在朦胧的夜景里燃烧着,鲜红,璀璨,在广阔的幻夜里激荡着,那是心中感动的红,那是永久不会忘记的红。
绵延无尽的莫干山路,紫风衣在前进,顶着漫天猩红,苦尝黑夜的冷度,在白灯下留影,孤心不由人,从此告别和睦新村,又多一份深重久远的记忆。承载意识的头脑啊,它开始无端发痛了,像纠集所有不安心绪的结点,视听在模糊中震荡,腿脚乏力,片刻的不适,莫名的心慌,紫风衣放慢了前行的速度。通路指向天边汇聚的流云,血色割开了夜空的表面,黑红交替延伸,形成浩瀚无际的漩涡向遥远的太空收缩,如地狱模样震撼降临,灯光大街骤然极冷,每一步微小的落足都发出凄寒彻骨的回声,紫风衣走得依然那么入神,穿行在左右高楼暗影之间,再宽阔的街道也变成狭窄的舞台,他神情专注像在表演,而那些居高临下的偷窥者,现在更像是观众。隐藏在黑暗中的观望者频频现身,俯视着紫风衣的步调,在相互隔离的大厦顶层窃窃私语,阵阵作笑,一对鲜蓝色的珠子尤为突出,荧荧跳跃穿射长空,将蓝色诡异的探察之光照向紫风衣,那竟是一双吸引人心的冰冷眼睛。
“这家伙究竟要干什么,他的灵魂让我产生兴趣。”
“你注意他多久了,当心坏了你的胃口。”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家伙不简单。”
低沉各异的音色隐隐栖息在高处,在暗夜寒冷之中交互焕发出幽灵的光影,遥遥窥视,影响着紫风衣的行进,却丝毫不会干扰他的判断:一共三个,左边两座楼顶各有一个,处在右边的则是那双迷幻般的蓝眼。接下去的行程已然被监视和控制,路灯照耀上下,暗与明相对,孤单的紫风衣显得十足沉静,即使可以捕捉他的眼神,也难以洞察他的心境,任何细小的忽视似乎都能构成识别他的障碍。
“朋友,如果你想游览杭州最负盛名的粘粘公园的话,继续走这条路就对了,我们都是公园的守护者,热情欢迎你的光临。”
“你该告诉他,未经允许,不得擅自闯入公园。”
“哼……”
轻暗的笑声左右呼应,配合着蓝色目光释放到了楼底,落差这么大,鄙屑的意味足以深长,把这明暗之间心照不宣的关系干脆地挑明了。公然的注目下,紫风衣依然平静,只是步伐稍缓,路人并不是公园的守护者,他们在他的面前信口开河,显然也更不清楚他的身份,如此说来,难道是公园出事了……凤渐渐感到头颅疼痛的加剧,几乎是瞬间染上的忧虑,令他无以维持身心的平衡,他不曾有如此心神不宁的直觉,原以为早已抛弃了一切牵念能够走得下去,终于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他竟然完完全全忘记了自己……
“凤——”
游荡在血红星空的回音,隐约凄长,相隔重重摩天楼、层层街道,那是被禁锢在粘粘公园里的悲惨呻吟。少女破碎心灵的呐喊冲跨了中央公园最古老的森严与死寂,在撕扯中翻滚摔打,一条轻薄红透的裙纱是猎食者赏心悦目的玩物,他们丧心病狂摩玩这世上最美丽女人的惊搐体肤,放纵野蛮舔食她那温柔宽容的绝望灵魂,竟有如此疯狂的兴致,天大的事情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