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桑榆晚走到院中,大门就闪进来一个人。那人长身玉立,腰上别着一个唢呐,虽然穿的是身半旧不新的白色布袍,头上也不过系了根布条,但丝毫不影响他的长相。那是一张如玉般的脸,清隽俊朗,一双眼睛未语先笑,人看过去的时候,仿佛能看到千层万层的桃花在他眼中渐次盛开。
然而,看到这样一张脸,桑榆晚脸上却丝毫没有惊艳之感,她冷嘲热讽道:“哟,骗吃骗喝的人回来了?”
那青年伸手虚虚一点,嗔道:“小晚晚怎么这样说为师?枉为师还惦记着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只见他从身后拿过一个油纸包,递给桑榆晚,“刚从席上打包回来的油炸小鱼干和猪蹄髈,趁还没凉,赶紧吃吧。”
桑榆晚接过来,转身往灶台走,“刚才武林盟监察大队的人来了。”那青年走进来,顺势坐到屋檐下,“明天村东口的王大爷出殡,我应征到一个吹唢呐的位子,明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
桑榆晚将油纸包打开,里面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她深深嗅了一口,好多天不见油荤的肚子被勾起几分馋虫,她拿两个盘子将油纸包里面的食物小心翼翼分开,她的手很稳,那么多的油,竟一点儿也没沾到手上。
做完这个,她又抽了筷子,将吃的端到小桌子上,“我们多项考核成绩挂零,他说要是再这样的话,就要把我们门派的称号和标识收回去了。”
那青年看了一眼蹄髈,“说明天的席比今天更好,我争取早点去,多给你薅点油水回来。”
桑榆晚:“……”
她忍了,坐下来,“他让我们想想办法,不然明年光靠说好话,可就没用了。”
那青年感叹道:“搂席还不送礼金,就是快乐。”
自己说了这么多,对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桑榆晚忍无可忍,冲他怒吼道:“顾东隅!你能不能对正事上点心?再继续这么下去,我们就要去住破庙了,你身为门派掌门人怎么就不知道着急?”
顾东隅被她吼得一个趔趄,“我……我怎么不上心?我不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地在找工作吗?我明天寅时刚过就要起床,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门派?”他越说底气越足,最终向桑榆晚发出质问,“为师这么辛苦,你怎么不知道体谅体谅呢?还过来问我!”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猪蹄髈和油炸小鱼干,有些悲从中来,“碰见好吃的,为师自己都舍不得吃,要给你带回来,你居然这样想为师,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桑榆晚看了一眼他嘴角那一丝可疑的油渍,好心提醒他,“你的嘴都没擦干净呢。”
顾东隅:“……”
桑榆晚冷笑一声,掰着手指头跟他数,“今天二十一,你这个月总共就做了三天工,算上明天也才四天。初一的时候镇上福来酒楼请你过去舞狮子,你说你腰疼;初三的时候,村西的李大妈家里办喜事,请你过去吹唢呐,你说你头发疼;初七的时候镇上镖局想找你帮忙,让你押送一趟镖,你说舍不得我和小师弟……”
桑榆晚举着手问他,“师父,你还要我给你挨着挨着数吗?从我加入我们门派两年多的时间,你出去工作的日子总共加在一起有没有两个月?这就算了,我要出去工作,你也总是推三阻四的,总说你有办法有办法让我相信你,那现在呢?你的办法呢?”
顾东隅被她说得一阵心虚,连眼神都闪烁起来,嘴里却还要强词狡辩,“初一的时候我是腰疼啊,男人的腰有多重要,你小孩子不懂;初三的时候,我是怕我过去了,新娘子看到我便不肯嫁人,你也知道的,你师父我长得如此花容月貌,天生便是个祸水,你忍心坏人家新郎官一桩大好姻缘吗?我可是听说那新郎官年近三十才娶妻;至于初七……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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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榆晚冷眼看他,目光里明晃晃的写着:看你怎么编。
顾东隅总算想到,猛地一拍大腿,“初七的时候为师说的也是实话呀,我怕我走了,你在家里跟你小师弟打架怎么办?你小师弟可打不过你,万一你一怒之下把你小师弟剥皮吃了,明年我们接受考核的时候,人员不增反减,我们门派更难以为继了。”
桑榆晚:“……”
“唉。”桑榆晚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失望地对顾东隅摇了摇头,“算了。”
顾东隅一脸莫名,“你算什么了?什么算了?”
桑榆晚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我早该知道的,像你这么不靠谱的人,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算了,明天我就出去找工,等我找到工作,我把我的工钱拿去充公,免得年终考核再打零分。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和二师弟去住破庙的。至于你师父——”她怜悯地看向顾东隅,“你既然喜欢混吃等死,那你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当一个混吃等死、且没有作用的掌门人吧。”
“没有作用”四个字刺激到了顾东隅的自尊心,他差不多要跳起来,“你以为现在工作很好找吗?三十五岁以上没人要,二十二岁要十年工作经验,‘997’‘006’大把大把,你以为为师为什么之前不让你出去找工作?为师那是在保护你呀!”顾东隅苦口婆心,“你失忆了,自己来历都搞不清楚,还没有实习经历和工作经验,人家怎么要你?就冲你失忆这件事,体检都不一定过得了。还有,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人家首先要问你有没有成亲,成亲了问你有没有小孩,没成亲问你有没有相好。”
桑榆晚一愣,“找工作还跟有没有成亲、有没有生孩子有关?那要是都有或者都没有,或者一半有一半没有呢?这对找工作的结果有什么区别吗?”
顾东隅高冷一笑,冷漠道:“没有任何区别,你都找不到工作,他们只是问问。”
桑榆晚瞬间大怒,“欺人太甚!”
见自己成功挑起她的怒气值,顾东隅心下微微得意,“知道找工作难了吧?不会怪你师父懒了吧?”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桑榆晚深吸一口气,强行把理智捡回来,“没关系,我会找到工作的,师父你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有个门派的振兴重任就交给我了!”
她说着说着就热血沸腾,要回卧室准备明天找工作的东西,临走前还不忘将桌上的小鱼干和猪蹄膀一扫而空,一点肉丝丝都不给顾东隅留下。
第二天,桑榆晚寅时不到便起了床,她看着窗外的一钩残月和云间稀星,又看了一眼对面屋里睡得四仰八叉、好梦正酣的顾东隅,无奈地瘪了瘪嘴,小声说道:“像我这样吃苦耐劳、勤奋好学的徒弟哪里找?我都要为我自己鼓鼓掌。”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巴巴掌,然后继续说道:“至于我这个好吃懒做、混吃等死的师父,和我那不会说人话、只会吃虫子的小师弟,你们就在家里等我发达吧,我不会忘记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