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苏姆只是一座森林里的平凡小镇,人口不过堪堪上千,选择这里作为谈判地点,表面上是“体谅夫人和舟车劳顿的难处”,实则半有威胁之意。
克莱沃公国的首府克莱夫城堡,与伊苏姆之间是一片辽阔坦荡的莱茵大平原,无险可守。失去大部分军队,又失去了伊苏姆的森林防线,奥军逐步蚕食兼并残余克莱沃领地只是时间问题。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不假,但战争对政治具有决定性作用,甚少有战场上失去的可以从谈判桌上取回。
谈判的场所是前镇政府的驻地,一座位于镇中央广场后的三层小别墅。
罗贝尔及盖里乌斯等人端坐在主座之上,俨然一副主人做派。
大门口由两名全副武装的持戟士兵防卫,在格纳德抱着小公爵,领着先公爵夫人进入房间后,两名士兵立刻放下长戟,在门口形成交叉,不再让任何人进入。
女人接过格纳德怀里的孩子,颇有自知之明地缓缓坐在房间最末位,泫然欲泣的神态,显然比嚎啕大哭更加令人愧疚心酸。
果不其然,马上有好几位克莱沃贵族忙不迭地离座邀请她坐到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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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女人摇了摇头:“劳烦大家担忧,但小女子在此处落座便好,这里靠近角落,内心反倒安泰。”
“我丈夫生前都经常念各位的好,他常说,克莱沃多生肱骨忠义之人。如今战事失利,拙夫蒙难,众人忙于谋家,相信拙夫的在天之灵万不会苛责。只是……”
她抱紧一脸茫然的男孩,泪眼婆娑:“可怜的小弗雷克,才三岁就没了父亲……”
她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棕黑色的瞳孔边缘闪烁,仿佛晨露挂在花瓣上,晶莹剔透又摇摇欲坠。轻轻咬着下唇,试图用这份隐忍来阻挡那即将决堤的情感。胸膛起伏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声在空气中轻轻飘荡,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爱。
罗贝尔咳嗽几声,悄然将众人提前商议好的,一份极为苛刻的和谈条约书塞进了桌子的夹层里。
即便再坚硬的男人,都常常无法承受女人的泪水。老格纳德抿了抿嘴唇,艰难开口道:“罗贝尔殿下,能否……之前的协议,再宽容一些。虽然先公爵也犯了一些错误,但他往日并非不是位爱民如子的善良领主,只是战争扭曲了每个人的美德。小公爵还年幼,至少……至少保留完整的克莱夫郡,奉养我等的主母和小公爵……”
罗贝尔面色不变,指尖的炭笔转了一圈。
狮子大开口,本来就是等着和对方讨价还价。
之前那份没过脑子瞎写的条约,连盖里乌斯这样的老牌征服王读了都直摇头,莫说格纳德肯定会求情,就算他们全都哑巴了,罗贝尔也断不能把这种友邦惊诧、影响恶劣的条约落实下去。他们这伙人,将来还要在帝国西部混江湖,做事绝对不能做绝。
格纳德愿意用克莱沃老臣的姿态求情,实现他大部分目标的同时让各位克莱沃的贵族感恩戴德,他求之不得。
反正他势在必得的领土,从头到尾只有马克公国而已。整个克莱沃公国本土都是他谈判拉锯的资本。
“……夫人声泪俱下,闻者难不落泪心酸。对于约翰殿下的离世,我军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呼……哎……”
他的神情,仿佛真的内心天人交战许久,直到整整沉默一分钟后,他才“艰难”地说道:“即便冒着被陛下责备办事不力的风险,我想,我们也有义务实现一个相对体面的结局。”
格纳德面露喜色。
“……奥军可以退出除杜伊斯堡外的所有克莱沃公国,只要夫人和小公爵履行条约中关于【封邑没收与再分配】的部分,将那些不愿归顺陛下的狂悖领主剥夺领土,分配给在座的各位帝国肱骨。”
罗贝尔仿佛做出了什么极其艰难的决定一般,长长叹了一口气。
“至于其他地区,待我确认当地没有其他反帝国势力,而民众也萌生思归之意的话,也不是不能使其重归旧日的秩序。”
有无反动势力,全凭他一张嘴。况且,在他的崭新秩序下,不会有任何人渴望重回旧日,他有这个自信。
“好好好,殿下厚德,实在令老夫钦佩。来,弗雷克少爷,快来谢谢威斯特法伦殿下。”
“谢谢叔叔。”
软糯的声音从小弗雷克的嘴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