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那些在树荫下尽情追逐嬉戏、欢声笑语不断的天真孩童们,如今恐怕都已变成满头华发的老者。每逢夏日炎炎之际,他们会独自一人默默地坐在树影之下纳凉消暑;待到寒冬凛冽之时,则会不约而同地汇聚于此,围坐在干枯的树枝周围谈天说地,以此打发闲暇时光。岁月如梭,世事变迁,但这些古树依然屹立不倒,见证着小镇的兴衰荣辱与人间百态。
盖里乌斯在老人堆里挑了个空位,坐在其中。他长着一张年轻人的脸,但逐渐变化的气质很快适应了周围的空气。论“老”,在场应该没人能和他相比。
镇旁流淌着静静的鲁尔河,他当年没有见过这条河,罗马人的兵锋止步于莱茵黑森林和阿尔卑斯山,这片土地被认为没有侵略的价值。他一生辗转四方,希腊、罗马、高卢、伊比利亚、埃及……却是第一次触碰鲁尔的河水。
“什么没价值啊。”
他俯下身,抓起一把树根下的肥沃土壤,在手中揉了几下,呢喃道。
“真该把勘测员全都砍了,这不是肥沃得很嘛?”
“嘿嘿,我很小的时候,再到我太爷爷很小的时候,我们就住在这里了。我太爷爷的时候,这里还很荒凉,是他们一年一年的开荒,才让这儿变得这么风景如画。”
接上他话的,是一位背脊弯曲的老婆婆。
老婆婆咧开掉光了牙齿的嘴巴:“听您的口音,您不是本地人吧。”
“对,我是……我是罗马人。”
他的回答相当于没说。身处全体罗马人的君主治下的帝国,每个德意志人都说得出一句“我是罗马人”。
但他语气里的自豪令老人听出了其他意思:“是嘛,是嘛,您是罗马城的市民,或是来我们小地方旅行的希腊老爷?远来即是客呀。”
“我代表维也纳皇帝的意志来到这里。”时至今日,盖里乌斯仍然觉得自己称呼一个日耳曼蛮子伪帝怪怪的,“讨伐破坏帝国章程的领主,将他们的非法领土征为皇帝的地产。”
“啊呀……”
老人顿时露出失落的表情:“又要打仗了呀。”
“是。”盖里乌斯又搓了搓手里的泥土,忽然感到有些伤感,“我们有我们的目的,对于可能波及和伤害你们辛苦开垦的土地这件事,我很抱歉。”
“保护城镇的,也是您的战士吧。”
“是。”
“一切都是主的意志啊,无论生存或死亡,我想我们都做好准备了。”老婆婆虔诚地将手放在胸口,与旁边的老伴相视一笑。
盖里乌斯跟着他们苦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为人类肇事生非闯出的祸端收拾烂摊子,原来这就是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