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贝尔不由地赞叹道。
在逐渐冷静下来以后,弗里德里希所展现出的贵族涵养是他平生少见。比起维也纳里面宛如蛮夷般的强盗贵族们,弗里德里希所诠释的才是金玺诏书字里行间规定的贵族风度。
“方才失态,让客人见笑了。”
他轻轻啜饮一口红酒,露出歉意的微笑。
罗贝尔摇了摇头,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殿下思念友人心切,旁人见了只会为您的重情重义而感动,怎么会见笑呢?”
“谢谢,我,确实,克莱恩·沃尔夫冈,我们很多年没见过面了。”他的眼神黯淡,似是有着蚀骨入髓般的憾恨,“我一直渴望把他调进海德堡,陪在我的身边,但那群老不死的家伙总是拿克莱恩的出身说事——他们又怎会知道克莱恩的才华了?”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贵族涵养隐约又有破功的势头。
“呼……”他叹了口气,仰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其实,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罗贝尔不禁竖起耳朵。
你又知道了?
“害死克莱恩的不是巴伐利亚人,就算躲得过这次,他早晚也会命丧其他人之手。是那群尸位素餐的老牌贵族,还有无能为力的我害死了他,不对……”
男人痛苦地揪起头发,金棕色的短发从指缝间叉出许多发刺,宛如一根根银针反复刺痛他的良心。
“是这个世道害死了他,这个只看血统,不看才能的世道糟糕透了。他那样的人,就算是农奴的儿子又怎么了?海德堡的老不死没有一个比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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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贝尔沉默不语。
他记得约拿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自己在威尔士的回忆充满了遗憾和痛恨,也有过阶级低微的挚友,他们打成一团,并不觉得彼此哪里有差,但是……糟糕的时代会把狗屎塞进每个人嘴里,不仅是受压迫者,连压迫者也不例外。
自由。
“自由。”弗里德里希的话与罗贝尔心中的念头异口同声,“他该自由的,没人该生来就是奴隶。”
话题忽然偏向,公爵好奇地问罗贝尔:“我听说,皇帝陛下在奥地利大公国推行了所谓‘自由邦计划’,解放农奴,允许他们自由扩耕土地和谋求职业,能请您为我详细讲讲吗?”
“您可真是问对人了,我对这门计划确实‘小有涉猎’。”罗贝尔下意识坐直了腰,翘起二郎腿,他的动作令弗里德里希若有所思。
他将自由邦计划从头到尾阐述了一遍,包括制定阶段的理想策划,实施过程中的阻力和意外以及事后处理的经验之谈。约拿一直将自由邦这项颠覆性创举当作平生最大的功绩,罗贝尔同样与有荣焉。帮助他人是一种独特的幸福,给予他人自由更是满足之顶点。
除了政策方面,罗贝尔也没有对失误的方面遮遮掩掩。
“……虽然我们的初心是好的,事实也证明改革是有益的,前途是光明的——但如果建不好一座新房子,就最好不要急着把旧房子的地基挖了。”
奥地利大公国的家底够厚,加上改革先在摩拉维亚试点运行,没有第一时间普及全国,支撑他们撑过了剧烈的改革阵痛期。换作小国,说不定已经在大范围饥荒中灰飞烟灭。那就真闹了“前途光明看不见,道路曲折走不完”的笑话了。
待他说完全部,才发现酒杯里的酒已经被全部喝完,甚至太阳都开始向西方滑落,在华美的园圃花朵间洒下一道熏红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