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人轻轻按在其中一个金属盒上,随着柔和的摩擦声,盒子缓缓升高,被他托在手中。
“你知道吗?”白袍人忽然道,“神明是何等伟大的存在,祂无私,无怨,如同一位温柔的大家长,诞生伊始便仅有‘注视人类’这唯一一项使命,以至于不忍心将人凭罪孽分出三六九等,甚至没有设计为罪人准备的地狱。”
“那这里究竟是哪?”
“这里是一切故事的终点,一切后果咎由自取,万般沉眠罪有应得。”他将盒子托到罗贝尔面前。
“罗贝尔·诺贝尔,你如约来到了希腊,与君士坦丁堡仅有咫尺之远,你拥有我所需要的品质,未来所需要的品质。现在,培养皿的命运走到了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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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袍人沉声道,“选择吧,是回到那个为诞生你才延续至今的世界,回到你的朋友身边,迈向未来注定的死亡。”
“或者留在此地,在幸福的幻景中为一项更伟大的命运而悉心等待,在幻景中,你的朋友依然在你身边,你的未来将不再有死亡。我会让你忘记今日交谈的一切内容,如愚氓般度过幸福的一生,在启示来临时再度苏醒。”
白袍人按下盒子边缘的某处机关,两幅幸福的光景忽然在空中浮现。
一道高大的身影,身披红袍,屹立于万民之上,陶醉在他所渴望的胜利中。
另一道矮小些的身影,身披罗马铠甲,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幸福地注视着过往的帝国公民。
第三幅画面,两道罗贝尔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在夕阳下奔跑,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就是明白,那两人一定又计划了什么无聊的比赛,赌注就是下一周搓洗衣服的工作,但奔跑在前面的那个笨蛋从来没赢过一次——好像赢过一次?
一对美丽的姐妹坐在草原边的草垛上,姐姐温雅大方,妹妹古灵精怪,她们身边围绕着几个吵闹的小孩,争吵着要糖吃。
再不远处,平静的草原上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台庞然大物般的青铜加农炮,被两个变态的背影紧贴着,似乎在行某种不轨之事。
“这是他们的故事,有的人选择了沉眠于此,于是世界随之终止。有的人来自此方天地,他们的消失与否取决于你的选择。”
罗贝尔·诺贝尔,撼然失语,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白袍人张开掌心。
银白方盒失去重力,自然地向上漂浮。
在掌心与盒底之间,隐约有一片雾蒙蒙的银色,仿佛他延伸的手臂一般,将方盒高高托起。
“选择吧,而命运将昭示你的选择。”
不知何时,天空中骤然浮现出第四幅画面。
一片熊熊燃烧的废土,其上遍布支离破碎的钢铁丛林,如希腊神话般壮美的都市,却如北欧神话般陨落黄昏。
当第四幅画由高空逐渐降落地面,罗贝尔见到无数名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在废墟间无情地厮杀,枪林弹雨,火炮齐鸣。他见到了许多人挥舞着奇怪的旗帜,有热情似火的红艳,有湛丽如海的碧蓝,有苍茫似雪的洁白,那些旗帜无一例外的简陋异常,完全不如纹章学大师所设计的贵族纹样,却令人感到其中寄托亿万个燃烧的灵魂。
渐渐的,罗贝尔倏忽意识到什么。
那些人的衣服,和当年初次与神学老师与江天河相逢时,对方所穿的服饰一模一样。
“那是……老师和天河的……家……吗?”
“西历2017年,未能战胜欲望的人类,在22世纪的门槛前遭遇了第五千二百八十六次滑铁卢,未能实现踏入虚空的伟大目标,并第四千四百四十四次毁于全面核战。”
白袍人微微一笑,并不为他们感到同情。
“一切悲剧咎由自取,一切灭亡命中注定。毁于种族内战,轻于鸿毛,这也是大多数培养皿的命运,无需悲伤,或许这也是你们将会面临的未来。”
“那个培养皿已经失去使用价值,由专员执行了废弃,但在此之前,我将两体勉强值得一用的菌体移植了你的培养皿。”
他打了个响指,画面无限拉近至一栋擎天宇楼,拉进至一面窗户,其中有一名可爱的小女孩正陪着一大一小两只布偶熊玩耍,丝毫没有察觉外界已经发生的毁灭。
“江天河,那个失败培养皿里唯一的好苗子。”他双手虚捧着恍惚的投影画面,走到罗贝尔面前,“年幼,天真,不知苦难,愚蠢的善良,最重要的是,拥有在她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美德。”
“独一无二?”
“勇气。”白袍人讽刺地笑了起来,“啊,倒不该这样讲,那里应当不乏勇敢之人,但那种为理想或为忠诚而战的勇士,在我看来实在没有利用价值,你们人类的理想主义都太幼稚了。”
“几十亿人,好厉害。”罗贝尔由衷感慨,“仅为养活奥地利的数百万人口,许多人已经心力憔悴。天河的世界居然可以养活这么多的人,明明拥有这样的能力,所作所为却和我们这些弱者一样,太悲哀了。”
“所以才说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失去价值的垃圾,活该被废弃。”
白袍人冷冰冰地说。
“好了,无需多言,我已经告诉了你好奇的一切,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
罗贝尔踌躇不决之际,白袍人已经聆听见他内心深处的声音。
“我明白了,你的选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