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乃珂摸摸咕咕叫的肚子说:“金书记,看看您养的这群人吧,包文正用得是王朝、马汉,您用得是迷糊、难看,都靠不住哩!俺得先喂喂脑袋去,您啥时候走,让您亲家和您相跟着,给您拿个干粮啥的 、说个话啥的,道上也不寂寞不是。”
米田丰一步跨出门槛去说:“别指望俺,俺也喂脑袋去了!”
厨房里灰锅冷灶,冰柜里要啥没啥,米田丰骂道:“这是个啥人家,难道他们不食人间烟火!”
魏有才从抽屉里找出几根发霉的火腿,说:“这能吃吗?”
这时候,上房里传来金二浪的喊叫:“大哥!大哥!怎了?无奈何!魏有才!快把大门口的香纸点着了!快把那个纸糊的小轿车烧化了!送俺哥上路!”
魏有才把火腿一扔就跑出去了,吴乃珂对米田丰说:“看这时间点儿赶得,不迟不早,正好。别找了,三曹官今天没给咱安排吃的,吃球哩!走吧!”
上房内传出金根儿的哭喊声:“爹呀,爹呀!你不该死呀!你死了,俺今后该靠谁呀?“
米心心给公爹穿装老鞋,心慌意乱手哆嗦,好容易套上去一只鞋,可另一只鞋不知道弄到哪儿去了,满炕找不着。金二浪吼道:”让你给穿双鞋就这么费劲儿!越急越糊涂,俺哥算白疼你们了!穿着一只鞋怎上路?”
心心带着哭腔说:“这叫啥规矩?一双臭鞋非得俺给他穿,他平时穿得就这号码儿,谁知道现在穿不进去了呢?”
仇月鲜从地上拾起一只鞋,说:“换号码儿来不及了,就踩到根儿穿着吧!”
金二浪骂道:“你这娘们儿,说话就想伤人哩!踩倒根儿,踩倒根儿,你这不是咒俺侄子吗?”
仇月鲜哭喊道:“老天爷呀!谁有那心肠,天打五雷轰呀!你金二浪看俺不顺眼,不该这样给俺头上捏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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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护着娘,根儿护着心心,金骇浪护着金二浪,各执其辞,大吵大闹,屋内乱成一锅粥,吕耕田闯进门来,褒贬起来:“死丧在地的,有啥好吵的?都压压火吧!赶快入殓吧!赶紧找个扫席底的,把大浪临死前躺过的地方打扫干净,然后是请二宅、看功夫,一大堆事情都等着哩!先把日子定下来,再商量着怎样发丧?给哪些亲戚报丧送孝?请几班鼓手?安排啥席面?用些啥人给办事?谁给主持悼念仪式?等等等等,事儿多着哩!还顾得上吵架吗?”
金二浪说:“那就让无奈何、仇德劭他们给大哥装裹好入殓吧!咱们都到根儿那屋商量具体怎办吧!”他扭回头瞅了一眼仇月鲜说:“你就在这儿守着俺大哥吧!怎样安排俺大哥的后事?你也拿不出啥好主意来,就由根儿、元月代表吧!”
整整忙乱了一天,总算让金大浪寿终正寝、黄金入柜了。
巧得很,金大浪停止心脏跳动那天,老无能田八斤也走完了人生之路。这位勤劳宽厚、任劳任怨、与人为善、助人为乐、老实巴交的庄户人越活越不懂得何为忧愁,说他痴呆,倒不如说他“老小孩儿”更贴切。他乐呵呵地与外孙儿、外孙女儿连蹦带跳地玩藏猫猫,这样的天伦之乐,让他刻骨铭心。他并不糊涂,他把人间真爱、世事沧桑,看得真真的、清清的、透透的。他虽然与世无争,但他知道什么是尊严,什么是龌龊?在这鱼龙混杂的现实中,他对那些啃啮老百姓的蛀虫们深恶痛绝。他虽无力阻止那些不该发生的坏事发生,只能尽一点微薄之力,去照顾那些该照顾的弱者。他只想好好地活着,享受这美好的人间真爱,享受这大自然的雨露阳光。他相信邪不压正这个亘古不变的大道理,他想活着亲眼目睹那些坏蛋们如何完蛋。
年过八旬后,他觉得身子骨大不如前,妻子肖香妹不让他干活儿,对他的饮食起居无微不至的关怀,女儿田迎春伺奉在他左右,外孙高阳光、外孙女高雨露有空儿就陪着老爷玩。他的人缘儿好,亲戚邻里都拿他不当外人,谁家吃好的,都愿意拉着他去享享口福。人间真情、人间真爱、人生价值,在这个糟老头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