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和说:“那就留下姓名再走!”
米颂说:“他们是见口村人,这个叫大赖,这个叫二皮,这个叫三条。有啥事找俺就行了!”
(2)四月十八日,青峰寺长老了缘应邀,领着几个徒儿莅临昂首村,大觉寺了空师太也应约带着三个徒弟提前到达。他们在奶奶庙会上,借关帝庙,作了一次祈福大法会,观者如潮,轰动整个昂首镇。了缘长老银髯白眉,飘飘洒洒,面颊清癯,瘦骨嶙峋,步履蹒跚,几乎连披一件袈裟都难以承受,他是强打精神在为自己的崇高信仰奋斗献身。
了空师太却是红光满面,神清气朗,真像个超凡脱俗的世外游仙。她请师兄了缘趺坐在中央蒲团上,自己领着智觉、慧觉、印觉、常觉、妙修、妙悟、妙贞等小一辈僧尼敲着木鱼款款而行,转着圈儿,拉长声儿,在大殿上咏诵经文。一群善男信女双手合十,跟在后面哼唱着阿弥陀佛,那抑扬顿挫的韵律,忽高忽低,若隐若现,如高山之流云,似峡谷之飞泉,吸引来很多好奇的观众。在那种缥缈的天籁声中,那些前来降香的人们,振奋不已,心灵仿佛得到净化、升华,此时不为,更待何时?一个个虔诚地把手伸进自己的腰包,争前恐后地把钱和贡品送到古文秀、赵归唐手里。古文秀一边登记布施者姓名,一边大声报着数字:“十元!五十元!一百元!三百元!伍佰元!一千元!……”赵归唐喜不自禁,一边收拾贡品,一边打着稽首,不住口地念叨:“奶奶姥家保佑您,福寿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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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秀接到一位陌生人塞到手里的一沓票子,那位善人不让登记自己的名字,说道:“恭敬神祗在,何必留姓名?”抿嘴一笑,扬长而去。古文秀拍拍额头,大声宣读:“无名氏捐香油钱壹仟元整!”赵归唐激动地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刀子嘴李煌见赵归唐那僧不僧俗不俗的滑稽样儿实在好笑,便调侃道:“二善人,你也太呆板了!应该学学西藏人的礼法,那才好哩!”
赵归唐问:“啥礼法?”李煌学着西藏人行礼的动作,两臂张开,身体前倾,单膝下蹲,屁股撅起,一只手拍胸,口中念道:“阿弥陀佛八叉开(巴扎嗨)!”
二善人面带愠色喝道:“刀子嘴,开玩笑不看场合,不怕佛爷怪罪,把你的舌头割了!”
不开壶说:“俺还是头一次听这玩意儿哩,怪不得人们说猫球吩经哩,听了半天,不知道嗡嗡了些啥?”
醉驴儿说:“连这也听不懂,不就是‘阿弥陀佛,豆馅馍馍’、‘一口酒,一口肉,放下筷子啃骨头’吗!”
米田丰说:“尽胡说,和尚不吃荤哩!”
不开壶问:“不图吃不图喝,当和尚、当尼姑图啥哩?”
刀子嘴说:“这都不懂?图钱呗!看见那个敲磬儿的老和尚吗?他敲磬儿,磬儿就‘钱儿’‘钱儿’地响,人们就往磬儿里扔钱儿哩!”
醉驴儿说:“真的假的?俺也敲两下试试!”他跑过去抢下老和尚手中的槌儿,“钱儿!钱儿!”地敲起来。
赵归唐急忙把他拉到一边说:“驴儿,别胡来!这是法器,佛爷会怪罪的!”
醉驴儿说:“俺不认得佛爷,俺就知道这玩意儿敲着闹钱哩!”
古文秀知道驴儿只是想吃点喝点,就塞给他十块钱小声叮嘱道:“嘴馋了,去后边挑只肥鸡拿着走吧!别在这儿添乱!”
醉驴儿乐呵呵地说:“还是俺将来的爹关心俺哩!”
古文秀脸一红说:“别胡说八道,你就一个娘,怎么见人就叫爹哩?”
醉驴儿说:“俺娘同意不同意俺做不了主!您同意不同意俺不知道,反正数您疼俺哩!叫您一声爹俺不屈!”他向古文秀鞠了一躬,去后边抓了一只鸡高高兴兴地走了。
不一会儿,钱变成了口中酒,鸡变成了盘中菜,醉驴儿与不开壶对坐在香味饭馆里,勤酌快饮,好不痛快。夜来香把他们吃剩下的鸡肉打包起来递给驴儿说:“驴儿,记住了,家里还有个老娘没吃饭等着你哩!” 醉驴儿哽咽着说:“娘,娘!您可真像俺娘哩!”
夜来香说:“看看,又醉了不是!唉,这么好个孩子,硬叫这酒灌迷糊了!”
巴耳根领着郝守英兴高采烈地分开众人,双双跪在碧霄娘娘神位前,高声呼叫道:“奶奶姥儿在上,俺巴耳根在下,谢谢您老给俺送来后代根儿!”他拍拍郝守英的肚子说:“今儿个俺给您送上大礼三百块,求您保佑俺媳妇儿给俺顺顺当当生个大胖小子!”
郝守英在他额头上戳了一指头说:“有你这么大吼大叫的吗?”
巴耳根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家家都一样!女人就是一块地,男人给地里下种子,汤水对应了,就种出人来了!”
自从娶了郝守英,巴耳根真是时来运转,双喜临门。一是郝守英老树发新芽,怀上了巴耳根的种儿;二是郝守英给了巴耳根八百块本钱,到赌场里“围胡”(放高利贷),一夜之间,使一个穷光蛋发了横财变成了暴发户。那个靠请客送礼、偷工减料、剥削民工发了财的包工头杨九如,在赌场上栽了跟头,十万元现金进了巴耳根、金骇浪、吕耕田的腰包。残酷的赌徒们,赌红了眼,那种乌烟瘴气的战场,不亚于传说中江湖上所说的黑吃黑了。
仇月鲜一进老爷庙大殿,正好碰着巴耳根与郝守英了,巴耳根首先打招呼:“月鲜,你还好吗?唉,自从大浪出了事,俺今儿个是头一次见到你哩!真是人走时运马走膘,倒霉人走的是背旮旯。那天俺不是打架伤了人,说不定现在和大浪一块儿进去哩!想想都后怕哩!你看俺现在,娶了媳妇儿,有了肚子,发了财了!这就是古秀才说的‘时也,运也,命也’!”
郝守英瞅瞅仇月鲜那鼓起来的肚子问:“真的有了?前几天有人说,俺还不信哩!耳根也说大浪不在,有地没种子,人们瞎说哩,看来是真的有了。”
仇月鲜不自然地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他们的问题。慌乱地在奶奶神位前磕了个头,扔下五块钱匆匆离去。
仇月鲜一出庙门,被一个自诩“小半仙”的算命先生拦住了:“观您行色,面带阴霾,定有烦心之事,不妨让俺算上一卦,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来来来,请坐下,说出您的生辰八字,俺就能掐算得不差分毫!不由您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