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前,复刻神州。
查理斯与紫蓝刀锋的计划开始进行。
密密麻麻的虫群从阴暗处涌现,以一种近乎虐杀的方式屠杀着一切。
破碎的肢体混合着鲜血侵染大地,剧烈的腐臭味甚至造成了瘟疫的蔓延,食腐类动物撕扯着血肉,就连老鼠都比平常看起来更大一些,而被随意抛弃的尸体顺着河流而下,由鲜血染红的主脉上漂浮着无数被泡的浮肿的残尸,还有那被不同鱼类吞咽后留下的痕迹。
细密的摩擦声不间断响起,满山遍野的虫群几乎布满了每一寸土地,这是一场遍及整个世界的灾难,绝望笼罩着人类。
虫群袭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神尊宫,那是最后完成的一座主宫殿,以肉类和蛋白质为刺激,无数徭役夜以继日完成的宏伟建筑,立于所有皇宫之上。
而消息传来的那一日,也正好是紫蓝刀锋成为皇后的日子,于是在有心宣传之下,这则消息以不同寻常的速度开始蔓延。
“诛妖后,天下清,妖魔退,日月明。”
简单的口号往往能带动气氛流动,而看似毫无背景的紫蓝刀锋也是最好的牺牲品,她就像是皇帝微服私访所遇见的农家女一样,原本登上皇后的位置都会有人反对。
于是一大早弹劾她的奏折就铺满了桌面,而其中以尚书令的十罪十诫书为最,查理斯一扫就知道里面写的什么,毕竟故事的反转和崎岖才能更打动人心。
但里面一封谏言却让他露出了有趣的表情,那是太常寺少卿杨椒山所写,大意是,天下之罪何患加于一人,妖魔横行岂非妇人之过,奏表以陛下,乾坤朗朗乃是有祸纵行,为后为尊者,应以德才为上。
抽出奏折,查理斯想了想,随后又放了回去,在挥手间所有奏折全部批完,然后他拿出一道玉轴的蚕丝绫锦品展开,图案为祥云瑞鹤,富丽堂皇,两端则有翻飞的神龙作为防伪标志。
随后他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块玉玺,其为蓝田美玉,底部刻有大篆八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有一块角缺了一块,被黄金补齐,左边刻有隶书“大魏受汉传国玺”,右边刻有“天命石氏”。
玉玺不大,大约拳头大小,查理斯目光痴迷的看着它,眼中的火热仿佛要扑出来一样,就是为了这块玉玺,所以他才会选择背叛魔族,逃到十三星宇,而现在也是靠着玉玺即将踏入登神之阶,在小心擦拭后,他慢慢的往圣旨上盖去。
“来人,传旨。”
低头的宦官不敢抬头,躬身举着圣旨就退了出去。
次日,紫蓝刀锋被封为皇后的消息传遍天下,无数人纷纷侧目,但随着民愤不断,十里红妆下甲士立于两端将人群隔开,而由此延长出一条笔直的长线。
线的尽头直抵神尊宫,大红的地毯铺就成神的阶梯,百官面色肃然,衣着得体,小心议论的声音下,是没有丝毫挪动的身体。
为臣者大抵分为两种,一者为万民,一者为皇帝,其下派系林多并不重要,君臣之间的距离也不重要,前者为国,是以长治久安,后者为君,是以传其万世。
为君者多奸,为民者多难,为君者不必妥协,藏于野心,为民者妥协,是以为万民。
而君者,治万民之水以行帝王之舟。
为君者眼中唯有两类有其威胁。
一者,掀起浪潮之蛟。
二者,破坏船舟之人。
帝王治世之道,以才德为君者为上,才德为民者为次,以野心为君者捭阖。
恍若黄河之水交汇长江,不以浑浊定清浊,不以长短立高下,唯以才德兼备者为上,然,世家之敌,公有九卿,不破不立,先有天地见道德,后以道德见万物。
如此长治,方可久安。
天下之德,帝王疲末。
奏歌响起,宫殿群内一片祥和,与城墙外形成两个世界,世间苦难尽天者不多,近人者不少,天难唯天怒,人难何寡度,天怒非天,人难唯人,上有九度,一度一层,步步高升,唯心唯情,时至倾天,不复可言。
王明阳走在道路上,耳边是天下万民的哀嚎,苦难众生本以为明君降世,离苦得乐又得何方可渡。
王明阳闭上眼睛,面色肃然,人心可变,哪有什么明君,唯心行事,天地见性,时代局限于此,人力无法改变,而跨过漫长时间的唯有思想。
我身行此事,留与后世,不为名利,且为天地立名,万物立心。
一步跨入京都,天地间风云涌动。
杨椒山,太常寺少卿,为官清廉。
作为穷苦人家过来的人,能保持这种矢志不渝的想法是很难得的事,很少有人能做到,但这并不代表别人不会佩服。
看着好友送来的消息,杨椒山心中复杂,妻子放在掌上的手被他紧紧握起,见皱眉不语,妻子轻言安慰,或许是不经意被提及的一句话给了他灵感,于是他打算死劾。
何为死劾,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以死为筹,赌帝王之心。
那么他要弹劾谁呢?
小主,
内阁首辅,严勉庵。
杨椒山深知自己被提拔有严勉庵很大的功劳,但对方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他很清楚。
他杨椒山不会成为别人铲除异己的刀,尤其是严勉庵,于是他斋戒三日,提笔写下请诛贼臣疏,悉数其“五奸十大罪”,他细细提笔书写,脑中出现的是过往的一切,而导火索不过是贪污粮食而已。
而最近的妖魔霍乱事件以人为墙,血肉为引去勾引妖魔更是来自内阁的首肯,其中代表着什么他清楚却又不清楚。
直到有一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来人正是王明阳,杨椒山内心一喜,连忙将其请了进去,还未等他开口,王明阳就看见了他的弹劾。
“你可知这是十死无生之事。”
杨椒山作揖行礼。
“请先生直言。”
王明阳叹了口气。
“你或许觉得你以死明志可以换取帝王的心思,但你不明白的是那是谁的首肯,而他又是谁的臣。”
“还望先生直言。”
“为臣者,有人忠国,有人忠民,有人忠君,帝王之事,不可有污点,帝王之路却总是荆棘,披荆斩棘者又是何人?”
杨椒山内心惊骇。
“荆棘既是有罪,花草又是何辜,若斩棘者以斩花草为乐,又是何辜。”
“于森林而已,不过一寸花草,于天地而言不过转瞬即逝,花草树木帝王言轻。”
“我愿为此出声,只求花草片刻安康。”
“死亦不惧?”
“死又何惧。”
“哎,何不留其有用之身,去做这什么无用之事。”
“先生不也常说知行合一,这就是椒山的事,为民请命,我心通透,有死而已。”
王明阳不再劝说,走出门后,转身回礼。
杨椒山沉默片刻继续提笔,王明阳不是第一个劝他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某一刻。
纵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查理斯了解这庞大帝国的每一寸地方,以及每一个人的想法,但他依旧理解不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不怕死?
历史浪潮迎面而来,他恍惚看见了神州历史上的一个个人,杨继盛,王阳明,这些人是何等类似。
他仿佛置身于神州历史的浪潮之中,做了其中某一位皇帝,但他却是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君王。
手中出现时间的法则,那是如同刻度的钟表,时间在以联盟一日对比现在一年的时间流逝。
收起时间法则,查理斯不相信有人不怕死,而迎接着杨椒山的命运却早已注定。
灯光昏黄,大抵是这样。
杨椒山落于大牢内,延杖一百不过只是开始,但肿痛之处使血液凝结,下半身鲜血粘稠聚在一处,恍若硬木,两腿粗肿,不能前后,亦不能伸曲,由此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但难以行动的不止是躯体。
这还只是第一日。
日前友人送来蛇胆,苗校尉送酒一壶,延杖难捱,说是可以止痛,但椒山何惧,既然选择一死明志,那么就要展现出应有的风骨。
他知道这是有人想要他屈服,想要将他骨头敲碎跪下,可他躯体可以跪下,而心中的骨头却绝不可以,不仅不可以,更是不能有一丝杂质,不能有一丝污点,以此方能为后人立志,这才是前人的意气,因有的追求。
于是杨椒山谈笑赴堂受打,眉头不曾动过分毫。
前人有继盛,现人有椒山。
不是同一人,却长同一骨。
一骨何难生,难生亦同骨。
骨是肉中生,肉是骨中磨。
磨骨不磨志,磨志难磨骨。
见此,提牢刘槚又将杨继盛转至条件更差的民监,每次刑罚必不可少,而日日不同,幸得狱内外诸多人相助,才得以渡过难关。
月余。
在狱中,杨继盛创伤发作,于半夜苏醒,疼痛撕扯着神经,让人难以入睡,而这远不是关键,腐肉感染会导致的后续问题才是。
于是他用手上的铁链敲了敲牢门,将狱卒唤了过来。
“你待作甚!”
“掌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