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罚你和陈千秋,是想考验陆荣广会怎样面对这同一个问题,又能否在绯穹改造世界的进程中担起责任。她抗住了失去蓝花楹的重压,也对亟需贵人相助的你和陈千秋施以援手并加以善用。至少那时她还没疯,她还有丰富的同理心。我希望她能意识到历史的真相到底有多沉重,意识到失去虫族之后,人类将要面对的……‘战争’的重量。”
“你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你知道没有权势的普通人过的是怎样的生活——足够愚蠢的就麻痹自己粉饰太平,足够清醒的就长吁短叹自怨自艾。矛盾在累积,只是因为虫族一直在消耗资源,才没有底层的人起事反抗。一旦虫族消失,资源开始累积,被统治者和上位者的矛盾会马上爆发。到那时,绯穹就会是新生政权的领袖,她会站在帝国的对立面,用最锋利的刀剜下帝国的腐肉。届时帝国势必要抱成一团,推选出一个领袖和绯穹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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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陆荣广能代替人类承担下这份重担,她能成为一个令人恐惧的、应该被打倒的独裁者,但她是公平的,她会把战争的成本维持在最小,却又足以剜去腐肉、警告人类的程度,把世界改造成真正的乌托邦的样子,改造成一个对所有人都公平的样子。”
“可她失败了。如今她交给我的答卷连零分都配不上。”
“她和蓝花楹一样,和绯穹一样,她们都只看得见自己想象中的痛苦,都只专注于自己眼前的事务,对着自己认定的目标绷紧了弦,以至于来自外物的压力轻轻一拨……就能把她们崩断。”
“她甚至蓝花楹疯得一模一样。”
“但是你,张月辉,你和她们不一样,但你和我一样。”
“有点良心,但不多。虽然看起来就是个不堪入目的垃圾桶,但实际上可以容纳所有腌臜,比她们那些光鲜亮丽的理想主义者拥有更强的抗压能力。”
“我反思了一下自己挑人的标准……既然理想主义者把握不住机会,解决的都是尚未到来的问题,那就还是把支配当下的权力交给现实主义者。”
“在零号集团军的提案上签下你自己的名字,这份提案会把你送上大元帅的位置。”
“从此以后,战争的罪恶全都归于你身,帝国的权力全都集于你手,东西南北四个大区的贵族都会向你俯首称臣,唯你马首是瞻。只要你想,哪怕是把这个联邦制的帝国变成真正的帝国,你也可以去做。你要足够恐怖,让整个帝国都对你的统治心生畏惧,却不能真的完全不计后果、抛弃良知地碾压弱者。”
“在EU真正发展成一个成熟的、能负起责任的政权之前,你能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直到你的死期。”
张月辉听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既然你这么担心零号集团军不能发挥给绯穹造势垫脚的作用,那你为什么不自己上?”
“……我活不久了,”霍雷肖的声音仍然平静,“精神力使用过度,任何医疗手段都无济于事,只有在接受我夫人的信息素安抚时能好受一点。据检查的医生所说,越来越多的军人出现了类似的情况——以前精神力过载是能通过医疗手段缓解甚至治愈的,实在不济也可以直接降低精神力等级以避免死亡。现在任何医疗手段都对精神力疾病束手无策,似乎只有omega的信息素安抚能起作用。这也许也是当初人类踏入深空时,针对某种极端情况设置的保险手段。现在那个极端情况就要发生,保险手段也逐渐显现。”
“你要死了?”相比起之前听到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张月辉觉得看着无病无灾的霍雷肖其实马上要翘辫子的消息也不是那么震惊了。
“是。这个死期被我强行延长了三十多年,这偷来的三十年让我认识到陆荣广并不可靠,又让我理清思路,选择了你……”霍雷肖苦笑一声,“如果连你也不可靠,那可能是命运注定我无法为人类的进步出一份力了。”
“呵……你就不怕我到时候毁约,把绯穹和EU一锅端了?”
“你做不到。那里有张月怜。”
“……”
“你想停下来也做不到。只要你签下这份提案,所有因战争而死的亡魂都会归罪于你,你必须在这上面坐稳,俯视那些亡魂,直到你被起义军拉下高位为止。一旦你有所动摇,马上会有受迫于战争的人攻击你,攻击张月明,想尽一切办法对你造成伤害。”
霍雷肖看着沉默不语的张月辉,直接站起身,拖拽着对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签字吧。以后你看见的风景、掌握的权势,会比你现在在我的位置上看到的更加刺眼夺目,说不定最后你还会感谢我给了你这个机会——或者你死活不签,然后拉着你的姐妹陪你去死。”
“签字吧。这是人类文明延续生存的大义,你如果不牺牲,就会有更多的人牺牲——说不定也有你的姐妹。把权柄握在手上,你虽然还是会牺牲,却能护住你在乎的人。”
“签字吧,张月辉。”霍雷肖俯身在张月辉耳边低语。
张月辉握紧手中的笔,颤抖着在末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