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海神大地,会支撑这么久。
并且和周怜,博了个五成胜算。
长老李顺德远远地看了过来,却是皱紧了花白的眉,稍纵即逝过一丝疑惑之色,自言自语道:
“在诸神时代,仙神当道,堕神可耻,诛杀堕神的时候,会以神之剑,从堕神的头盖贯穿整个脊椎,由此能够压榨掉仅剩不多的神格气息,还能净化堕落之气。”
净化的堕落之气甚用妙用。
能够锻造为丹、兵器,还能饲养龙凤。
李顺德长舒了口气。
疑云凝聚元神,久久不散。
而这时,洪荒大道的议事殿内,有人紧皱着眉,目光只盯着百丈剑看,陷入了沉思,显然是和李顺德想到了一处去。
他不由道:
“周怜对付大地武侯的方式,更像是在对付堕神。”
可……
堕神,会出现在一个真元境身上吗?
围聚在此的旁人生笑。
“谢兄,你糊涂了。”
“堕神为诸神之耻,但想要成为堕神,那可得有个必须的前提。”
“前提当然是先成为神,哪有真元境的神。”
神不来凡间,不愿被凡人的浊气碰到。
凡人浊气,对于仙神来说,有一定的侵蚀能力。
如若说仙神之道是洁白的纱裙,那么凡人浊气,就是白裙之上的一点尘土,且是如何都洗不干净的脏污。
谢家主想来也是,儒雅和善而笑,揭过了这一茬。
世间招式秘技武诀有千千万万,和《堕神斩》相似的,少数也有百来种,周怜以此为斩,也不算是稀奇。
“诸君围剿堕神时——”
洪荒道楼兰张家主张宴之父说道:
“堕神通通伏诛,《堕神斩》下,无堕神能够幸免。”
“后来,楚神侯历经堕神斩,是唯一一个被堕神斩后,还有神智,还能行动的人。”
这件事,是堕神历史上的奇迹,诸神后世不得释怀。
姜君细细观望着荆棘囚笼内的武侯,担心的同时,将谢家主、张家主的话给听进去了,她持有沉默的不同意见,或许荒唐滑稽,史无前例,但她有几分相信。
或许——
楚月这孩子,就是堕神呢?
那她是何时成为神的?
何为沦为堕神的。
又因何要坚守凡人道?
一个个谜题犹如画卷篇章,在姜君的脑海徐徐地铺展开来。
她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看着楚月。
此刻,俨然是更担心楚月的安危。
周怜有备而来,破釜沉舟,连血肉身体和灵魂都能献祭贩卖,拖着别人一起下地狱,且是后招不断,底牌无穷,现如今乃最大的博弈,能够熬过去的人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很显然,他给楚月布下了局,亲手打造了独一无二的荆棘囚笼和自我对抗的风铃花阵,一石三鸟,皆要叶楚月的命!
姜君握着酒杯的手稍稍加重了些力道,粗糙修长的手,骨节微微地发白,眼神亦沉了沉。
她欣赏叶楚月,对这般韧劲如竹的后背青眼有加。
但她也只能远观,而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她是姜家之主,肩负太多人的安危。
固然关怀,也是鞭长莫及。
没办法拼了一条沧桑的命,只为个热血。
……
「小月——」
「活下来,登天去。」
「这大道的精彩,才刚刚开始。」
「若就此作罢,中道崩殂,便太可惜了,不是吗?」
姜君的内心犹如平静暗寂的长河,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漆黑的眼,凝视着荆棘囚笼中的那人。
《堕神斩》的百尺重剑,朝她的头顶而去。
楚月仰头。
百尺重剑,尚未贯穿自己,脊椎骨就开始隐隐作痛。
起初只像是雨天就疼的风湿病,后面逐渐地扩散。
脊椎骨在颤抖,快要裂开来。
特别是插有无生钉的地方。
无生钉和百尺神怒剑,互相之间,犹如吸铁石和铁的存在,是某种意义上的双向奔赴。
楚月定了定神,却也恍然大悟。
周怜因彼岸花的缘故,来到了属于修行文明的时空。
但却在更早以前,远超九万年前。
帝域大陆的那一道天劫,是楚南音而降。
周怜知晓抗下天劫的人是她,就算因夜墨寒的献祭神脉而得意复生,但这天劫的无生钉却是如影随形不会因他乡的时间而得以改变,这神怒一剑,百尺之锋,是经周怜苦心打造了九万年之久,针对楚月的无生钉而形成的。
无生钉和百尺剑内应外呼,从内外两个方向,以凶猛的劲道,挤压、瓦解掉楚月的血肉之躯。
周怜,需要那一丝堕神气息,还有楚月的神魔同体。
小主,
布局多年,只待今朝收网!
周怜激动不已,一颗心迅猛地跳动,宛若擂鼓。
左侧胸膛,风铃花印,则是罗玲玲的心脏。
算是罗玲玲存活在世的另一种形式。
百尺重剑,即将落下。
致命性的毁灭一击。
轰!
剑在囚笼的上方,并未下降。
十万永寿军,呼啸而来。
奔腾如万兽,相连成黑色的云和海,覆盖天穹。
羽界主双手结印,气力迸发,不顾一切,也要阻拦这百尺之剑。
蓝老把集结力量的众生阵法交由年轻的元灵师。
白发苍苍的他,身披长袍,手执法杖,足踏虚空的风,精神稍动间长空扭曲似被一双巨手给狠狠地撕裂,只眨眼的刹那瞬息,他就出现在了荆棘囚笼的上上方。
法杖如刀,锋芒毕露。
元神之力,意志无穷。
“集大地精神,护佑武侯。”
蓝老沉声苍劲,犹如来自远方,仁慈间自有不怒自威之气,震向四方。
天地之间,六合尘寰,元灵师们的精神之力,千丝万缕,都聚集在了蓝老的法杖当中,那是元灵师们对武侯的庇护,并且通过蓝老的造化法杖,将诸多想护佑楚月之人的元神力量,发挥得淋漓尽致。
“生死存亡,赌造化。”
蓝老满面褶皱,握着法杖的手犹如老树皮,步履从容凌云而下,嗓音沙哑的低声吟唱,法杖散发炽热的光,无穷无尽的精神力覆在百尺剑下,疯狂摩擦颤动,乃至于乍然烈火迸发!
老人的法杖,闻名于青年时期。
是他最称手的兵器,于险地历练所得。
顾名思义,法杖内,万象乾坤,有大造化。
而且,是属于元灵师的造化。
所谓造化,类似于赌博。
造化深浅,凡人不好说。
因此,蓝老鲜少使用法杖的最终奥义。
只因需要消耗他的寿元、精血,从而达到元神之力的最大造化。
寿元和精血在流逝,老人颧骨之下的双颊微微内陷,整个人清瘦了许多,犹如行将枯死的长辈,双眼却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宛若深不见底的清潭。
仙人踏步而至,步步生莲,光华点金。
衣袂飘飘间自是悠然清远。
如山谷间平缓流动的风,不经意就走过了春夏和秋冬。
他优雅矜贵,数步后就出现在了百尺剑下。
“有点意思。”
一双星眸,淡淡然地看向了剑尖。
用堕神的招数,对付一个凡人道的女子。
还真是……
有意思啊。
仙人眼底兴味盎然,俊逸的脸庞缱绻着一丝清浅的笑容。
似天崩地裂也能怡然一笑的翛然。
而他,是海神大地唯一的仙人。
仙气绽放,如见残阳。
一点残阳光迸发如白昼,万般仙力聚集为乳白色半透明的金色圣莲。
一方仙气盾牌,挡住了百尺重剑的下滑。
“想杀小武侯,小心她凶你。”
仙人幽幽叹,俊秀的脸漾着若有似无的笑,悠悠说罢,眼神之中颇具流水般的宠溺,嗓音似清泉般好听,却蕴着深不可测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威压和贵气。
“这孩子,可凶了。”
他的尾音微勾。
翠微山的山主鼎力相助仙人,为楚月抵挡百尺巨剑。
风浪激荡,仙气呼啸恰似龙卷盘桓之威。
翠微山长老相应出动,白发扬起,盘膝而坐,各落一方凝聚心神汇于仙根倾尽气力结出仙家阵法。
萧憩率领翠微山弟子应声而至,同样赶来的还有沧溟山弟子。
沧溟山的弟子之中,还有楚月和星云宗故人感到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穿沧溟山的弟子服饰,却和旁人不同,戴着紫金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和诸多人蜂拥前来的时候,为护楚月,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卖力。
“老四。”星云宗主左天猛一眼就认了出来。
宗内其他长老呼吸一缩。
那人的身影,正和四长老褚婴极其相似。
在风暴一端的虞牵星,和父亲一样,挡在楚月头顶的上方,阻止神怒百丈剑。
她看见褚婴的出现,微微慌神,风吹着鬓边青丝微微的凌乱蜷起,几许遮眸,涟漪作惊涛。
当初一别,各行其道。
昔日怦然过,再见是陌路。
但……
又怎么样呢。
虞牵星浅浅一笑,不苦不喜。
身为武侯的徒弟,界主的女儿,眼前是众生!
她只恍惚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全力以赴这战场。
褚婴面具下的眼睛,多看了一眼虞牵星,便也和沧溟山同门,共同对抗百丈剑。
万剑山的不少弟子亦是冲了过来。
两府家人更不用说。
那神怒百丈剑,根本没有碰到楚月一寸。
界天宫诸军队士兵,无不是赶往此处。
若百丈剑下无生灵,饮血方肯罢休,那他们就都是百丈剑下的尸体。
许流星率领镇守东南的士兵和楚月旧部疾驰赶往。
小主,
一声令下便风驰电掣。
千钧一发拼的就是速度。
“许将军。”
其麾下士兵问道:“我等奉命镇守东南一刻都不敢怠慢,此刻焉能离位将东南交出。”
“武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还管什么东南?”
许流星面色凝重,严阵以待,无比认真地说道。
武侯,乃大地之心脏。
若连心脏都没了,依旧镇守东南苦吹寒风还有何意义?
许流星两眼坚定,看着楚月的眼神不仅有炽烈的狂热,还有着浓浓的担忧。
当楚月深陷荆棘,被百丈剑锁定即将沦为献祭品,无异是刺激了大地的勇士,不管是否有前尘恩怨纠葛,是否曾排斥过凡人之道,痛斥女流裙钗之路,但武侯在这场战斗中的付出,世人是有目共睹,若能冷眼旁观,那便是瞎了眼黑了心肠。
“武侯,不能出事。”
许流星咬紧牙关,奋力挡下。
那侧,鏖战已久的风望月毫不犹豫来到荆棘囚笼前。
一双狼瞳,血色天地。
看不太清荆棘。
但看得清楚月。
苏将军、炎如殊的玄寒军毫不犹豫赶过来。
云都吕骁启率领百万雄狮,只为护楚月。
……
太多,太多的人了。
有并肩作战历经生死过的战友和故人。
有萍水相逢过的路人。
有点头之交的朋友。
还有从前势不两立的仇敌。
一介凡女的生死,在此刻比大地还重要。
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包括在观战的域外强者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虚伪半神们。
“武侯,可别死了。”
骨武殿主身如疾风,紫色的衣裙扬在空中,“你若死了,小心我骨武殿的铁骑,踏平你云都,睡你的男人,抢你的孩子,占领你的封地!!”
话虽如此,天生娇媚的桃花眼,看向楚月时却是只有无际的担心。
临渊城主武霜降低头看去,说:“武侯——”
“你是海神大地的脊梁,为了大地断骨重组火烧元神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