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半截,陡然反应过来,宁非烟面色微变,齿关猛地合上,又硬生生地将下半段话给强行咽了下去。
百里安捉摸不定的目光似乎一下子胶在了她的脸色,似笑非笑,声音微妙地压得极轻,道:“我还不是……如何?”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宁非烟苍白脸小巧的鼻尖微微泛红,她将脸颊侧开,气息弱得很,哼出来的话也是娇娇轻轻的:“方才还不是摸妾身屁股。”
百里安收了目光,看向沉远的夜色天边,也不知在思考什么,半晌才道:“杀向至亲的剑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器,不论是伤人还是伤己难免都要落得一身伤痕,杀了她是解了一时之气,可是你根本就不想杀她。”
宁非烟怔怔地看着他的下巴,人心如十万丈红尘深海,却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将她的心思看得这般透彻。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般话,也没有人敢对她说这种话。
鼻尖的红意慢慢褪去,她松开指尖那缕发丝,轻声道:“我生来不详,遭族人唾弃,因我的出生让她蒙尘一生,她却并未因此杀我,我便觉得,我亦是没有理由杀她,纵然她这般待我,纵然我是打心眼里恨她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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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直至那一夜,她掰开一角饼衣给我,我才知晓自己原来一只都是在期盼她能够分我一点温情。”
她抬起手指,细细摩挲着耳坠宝珠,用一种格外凉薄的语气缓缓说道:
“我不是没有想过杀了她,只是那块饼子叫我受宠若惊了很多年,每次当我想要动手将那妖毒下在她身上让她也尝一尝痛不欲生滋味的时候,我又念起了那沾了水的饼子吃进嘴里的味道,杀她的心一下子就散了。”
夜风中,被拂乱的发丝下她的容颜有些朦胧不清:“毕竟我就只有一个娘亲,不管是好是赖,杀掉了……就没有了。”
她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我舍不得。”
每一个看似自强不息的人,心中都藏着一份无处可依。
夜色天地间,高处尽是浮游的雾霭,如天穹落下流转的飞烟,百里安御剑落于王城无人的边境一角,夜雾在两人周身渐渐淡远而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轮廓逐渐清晰的女子面容,道:“得不到又舍不得的东西,那便搁远些,瞧不见,心不烦,总比自己亲手打碎了难过强。”
宁非烟抬眸笑了笑,眼底那些不曾捕捉的情绪好似镜花水月一般散了去。
身入王城,百里安便不好在用人身,接下来一段返回朝暮殿的路程,就不得不让宁非烟自己走了。
两日静养的功夫,君归宴悄然而至。
清晨时分,魔君破关,魔宫地脉天柱前,一时间聚集了成千上万的魔界众生芸芸。
烈火旌旗在神台上张扬而招舞,丝竹奏乐。
魔君高座于御座之上,魔界大臣们分坐两侧,天穹之上有异兽贯云腾飞,八方魔焰如柱承天,君座之下的三千长阶,有滚动的流浆烈烈。
二河葬心到得最早,他依旧做紫袍骷髅面具的打扮,寻到自己的尊位坐下。
宁非烟来得并不算太晚,当她抱着变作猫儿的百里安出现在君归宴上是,属于五河之主的那个位置已经坐有一人。
那人在宴席之上显得格外突兀,让百里安不由多看了两眼。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在魔君御前。
他一身魔气丝毫不加以收敛,张扬外放,震慑得其他想要敬酒的魔将纷纷止步远观。
他身上笼罩一件烫金玄衣,与大部分不愿显露真容的魔族一样,脸上笼着一层黑气。
他身上衣裳宽大曳地,衣摆间仿佛是用某种兽类的鲜血纹些出一段段古老神秘的经文,让人目光落在那经文上,稍不注意意念神识仿佛都要陷进去一般。
但格外值得叫人注意的是,此人的双手与双脚却是上了刑具。
刑具森然惨白,是兽骨所制,分别贯穿手腕与脚腕,骨尾之处连接着一串极长的符链。
链子另一端却是被一只祸斗恶兽擒在了手中,。
很明显,这个男人的自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抛开身份不论,百里安觉得此人到更像是个被迫囚禁在此处的阶下囚。
可偏偏此人却是风轻云淡地倒酒吃菜,举手投足之间,表露出来的都是来看热闹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