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辙人长得俊,声音又充满磁性,讲起道理来也头头是道。孔明心中暗暗点头,看来文掾对官学平日的工作抓得不错。
不等蒯辙入座,对手那边已按捺不住。有一人中等身材,略显富态,一张大圆脸下缀着一撮山羊胡子,几乎是跳将起来,也顾不得行礼,直接回怼:“桓灵以来,天下渐乱。董卓造逆,群雄并起。百姓苦乱世久矣,若不能恤民力实仓廪,整军备息干戈,使国家重归一统,空言王道,与民何益?夫丰国之谓霸,兼正之国之谓王。霸之不为,何以称王?”
说话这人过于激动,直到说完坐下都不记得自报家门。尹默不禁摇头,心想你这娃儿,不报名说了半天不等于白说么?于是替他向孔明等人介绍:“此生乃武陵营浦人,姓文名雍字雅度,入学半年有余。”
文雍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报名,红着脸重新起身施礼致歉,引得会场一阵哄笑。刘禅望着他那颇具卡通气质的讨喜外形,心想这人倒是个务实的,大概对得上孔明师父的脾气。
想到此偷眼瞄向孔明,见师父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既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黄恪见右队表现不俗,转头看向身后一位矮小黝黑的弟子,示意他起来发言。那人点头会意,起身抱拳,高声道:“学生士朗,长沙一孺子。冒昧一言,请诸公指正。雅度兄适才所言,治乱世以霸道,然后王之,朗诚以为不可。夫为天下,人之天下,夫为国家,民之国家。霸道者,以力胜、以诈取,视人如刍狗,视民如草芥。以此当之,国虽盛而民衰,虽强而民弱。仓廪实,一人饱腹,琼楼奢,一人欢娱。如行此道,天下为一人之天下,非万人之有;国家为一人之国家,非百姓之国。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人之不存,国将不国。又何谈王霸之道?”
士朗言毕,恭恭敬敬又行了个礼才坐回原位。董允、杨仪、向朗三人互相看看、轻轻点头,都在想这士朗其貌不扬,却颇有雄辩之才,似有庞士元之风。
“义阳傅灿,有一言不吐不快。”
董允等还没赞叹完,右队又站起一人。这人身长八尺有余,体格魁梧雄健,看身形不像个读书人倒像员武将。但那面容却又白皙清秀,与他硕大的身体反差巨大。
“清平兄言及霸道惟诈惟力,有失公允。管子霸言曰,夫丰国之谓霸,霸王之形,象天则地,化人易代。国无常强,亦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故治强生于法,弱乱生于阿。君明于此则正赏罚,臣明于此则尽死力。昔李悝治《法经》,使魏强盛于诸侯;商鞅设《秦律》,使秦崛起于关西,终获一统。项羽灭秦,不用法度,乃复周礼、封诸侯,以至天下大乱。高祖乘势而起,用萧何、张良、韩信、陈平等,攻克时坚,垓下一战而亡楚,乃有四百载汉家天下。观萧、张、陈、韩之学,皆富民强兵、兼土并国之道,非霸术而何?故无霸则无天下,岂诈力二字可以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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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灿话毕,孔明等人尚未表示,有一人已大笑着高声附和:“妙哉!妙哉!精彩!精彩!李悝强魏,商鞅霸秦,申不害术治于韩,吴起变法于楚,至于李斯、韩非,更乃集大成者,皆有补掇天地之能、屏藩理政之才。岂坐谈客可以并论?”
众人循声望去,开怀大笑者不是别人,却是跑来蹭会的杨戏。马良不觉头大,心说弟弟啊、你跑来蹭会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还罢了,如何还敢放浪形骸,公然戏谑?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面?当着这么多贤士高人,你这是要显眼呢还是要现眼呢?
杨戏笑罢,见所有人都在注意自己,他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于是起身向孔明、刘禅等人施礼,道:“公子见谅、军师见谅,诸位先生见谅。在下修习刑名之术日久,今闻傅生妙语,情不自禁,乃有唐突。”
孔明闻言微笑:“亮亦听季常说起文然之才。君既修刑名已久,有高论不妨畅所欲言。亮亦可向主公举贤荐能,有才者居其位,为政导民,是为正道。”
一班学生连同杨戏听到孔明这话,全都来了精神。杨戏碰上这梦寐以求的机会怎肯错过?当即起身向孔明行过一礼,转过头来对众人道:“昔楚汉相争,高皇数败于羽,而终能克羽者,何也?盖因萧何平治于后,兵粮不断绝耳。当今之势,曹操在北,孙权在东,此皆非可速胜之敌。左将军坐领荆襄,当用李愧、商鞅之法蓄民养兵,以苏秦、张仪之策连横诸侯,使荆州内强而中原外患,乃有相争之力。”